阴雨绵绵的时节,梅雨如同一张细密的网,笼罩着整座城池。
朱雀大街的青砖在雨水的长久浸润下,泛着清冷的光泽,雨汇聚成蜿蜒的溪流,顺着砖缝潺潺流淌,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古老街道的沉寂故事。
谢明微身着一袭素色长裙,头戴素纱帷帽,那细密的水帘从帽檐垂落,宛如一层薄烟,轻轻遮掩住她的脸庞。
她静静地伫立在街边,目光却紧紧地锁定在荥阳郑氏那华丽的鎏金车驾上。
那车驾在水洼中缓缓碾过,车轮溅起高高的泥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这雨幕中显得格外突兀。
谢明微微微眯起双眸,敏锐地注意到那泥浆里混着几粒闪烁着微光的金砂。
她的心中一动,这些金砂与户部上月失踪的河工饷银特有的成色如出一辙,此刻正牢牢地黏在郑氏马车那精美的雕花辐条上,仿佛是罪恶留下的蛛丝马迹。
“谢姑娘当心风寒。”身旁的青衣婢女轻声提醒道,递来一把缠枝莲纹油纸伞。
谢明微伸手接过,伞骨透出的苏合香幽幽飘散,其中还隐隐混着椒房殿特有的龙涎香气。她屈膝谢恩,姿态优雅而恭敬。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袖中的银针悄然挑动伞柄上的机括,暗格中滚出的蜡丸顺势沾到了她的手上。
那蜡丸上沾染着郑氏主母惯用的紫金印泥,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息。
暴雨倾盆而下,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恰好掩盖了蜡丸碎裂时发出的轻微响声。
谢明微展开蜡丸中的宣纸条,只见上面写着“盐铁专营”四字,此时已被雨水洇湿,那字迹仿佛张牙舞爪的墨痕,在这雨中显得格外诡异。
时间悄然流逝,戌时的更鼓声悠悠传来,穿过三重宫墙,传入御书房内。
谢明微跪在御书房冰冷的金砖上,手中呈上的《平籴策》已被雨水浸透了边角,显得有些狼狈。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抚过“调节粮价”的朱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
谢明微垂眸盯着地砖的倒影,只见三皇子的蟠螭玉佩正悬在《策论》“荥阳”二字上方,那玉佩穗子上沾着的海盐晶粒,与郑氏私贩的官盐竟是如出一辙。
这一发现让她的心中暗自一惊,但她的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
“朕闻谢卿擅岐黄之术,可愿为郑老夫人诊脉?”皇帝的声音在御书房内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圣旨落在谢明微的掌心,她嗅到了绢帛上沾染的沉水香。
那是郑氏主母礼佛时特制的香料,如今与椒房殿的龙涎混合在一起,恰似蛛丝缠绕上了飞蛾,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诡异。
谢明微叩首谢恩,力道恰到好处,却震落了鬓间的玉簪。
那簪头滚入香炉灰烬之中,刹那间,混着荧粉的香灰突然爆出青碧火光,在御前拼凑出“盐铁”二字。
这两个字仿佛是一道神秘的咒语,在这寂静的御书房内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卯时,天还未亮,郑府便笼罩在一片药香与铜臭交织的雾气之中。
谢明微缓缓走进郑老夫人的寝室,她的目光落在郑老夫人腕间的菩提珠上。
在轻轻抚过那串菩提珠时,她的指腹敏锐地触到珠孔处细微的盐渍。
她的心中暗自冷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假意整理药箱。就在这时,磁石吸起了落在茵褥上的半片盐引——那是盖着户部大印的公文,边缘却烙着郑氏私铸的“荥”字暗记。
“老夫人脉象虚浮,当用东海血燕温补。”谢明微提笔写下药方,腕间银针微微轻颤。
墨迹在“血燕”二字处晕开,那是用瀛洲岛海藻特制的显影墨,遇盐则现。
药方递到郑氏账房手中时,窗缝中漏进的阳光恰好照在字迹上,“盐船三更”的暗语缓缓浮现,仿佛是一个隐藏已久的秘密即将被揭开。
暴雨如密箭般射向漕运码头,整个码头都被雨幕笼罩得模糊不清。谢明微站在赈济棚前,看着郑氏的盐车在泥泞中艰难地打滑。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然后“慌忙”地招呼流民推车。就在这看似慌乱的举动中,她袖中的银丝悄然伸出,割断了捆绳。
麻袋裂开的瞬间,混着荧粉的官盐如洪水般泼洒而出,在雨中泛起诡异的幽蓝光芒。
盐粒间夹杂的碎金箔,在光线的折射下闪烁着,正印着户部盐引的残缺编号。
“谢姑娘仁心!”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欢呼起来,声音在这雨中此起彼伏。谢明微微笑着回应,蹲身拾取散落的盐粒。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到车辕裂缝时,磁粉已悄然吸走了暗格里的鳞纹密信。信纸在她的袖中遇潮显形,突厥文字扭曲成了《璇玑图》残章,缺失的方位恰好是郑氏在邙山的私盐仓库。
是夜,雷鸣滚滚,撕开了郑氏祠堂的寂静。谢明微隐在盘龙柱后,目光紧紧地盯着郑氏长老。
只见郑氏长老将鎏金账册缓缓供上先祖牌位,神情庄重而肃穆。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账册扉页的那一刹那,谢明微袖中腐萤粉随风洒落——
“永昌二十三年”的字样突然渗出黑血,在《地藏经》上洇出“漕银化盐”的密令。
谢明微假意踩到裙摆跌跪,掌心磁石吸起半片碎瓷,瓷面焦痕拼出了三皇子印鉴的边角。
这一切的动作都在黑暗中悄然进行,却又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注视。
“谢姑娘觉得这尊白玉观音如何?”郑老夫人的声音在祠堂内回荡,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供桌,莲花座底突然传出机括轻响。
谢明微合掌赞叹,声音清脆悦耳,而在这时,她腕间的银丝已如灵蛇般探入缝隙之中。
当观音像转过半面,她“不慎”打翻长明灯,混着海盐的灯油泼向账册——朱红印章遇油融化,露出了底下户部尚书私授盐引的手书。
五更天的诏狱弥漫着咸腥血气,沉重的气氛仿佛能压垮人的灵魂。谢明微立在滴水檐下,看着郑氏私兵的血水缓缓汇入地沟。
当刽子手砍下账房先生的头颅时,鲜血飞溅,染红了地面。谢明微腕间银丝轻颤,牵动了邙山盐仓的荧粉机关——二十万石私盐在雨中泛起幽蓝的光芒,将“郑”字旗号染成了妖异的鬼火色,仿佛是郑氏一族罪恶的象征。
晨雾还未散去,谢明微已匆匆赶到太庙焚香。她的神情庄重而肃穆,将染血的盐引投入青铜鼎中。火舌卷走的瞬间,暴雨突然转疾,仿佛是上天也在为这一场惊心动魄的阴谋画上句号。
雨帘中浮现的《璇玑图》残影里,父亲的身影若隐若现,正立在漕船甲板上,脚下堆积的盐袋印着与郑氏私盐相同的金箔编号。
画面仿佛是命运的交织,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