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抱着其格木温热却僵硬的身体,大步流星跨出门槛。
“李铁住,备最好的快马,给她用。”
他的声音穿透风声,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亲卫耳中。
“再备一匹,给我。”
其格木在他怀中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挣扎下来,却浑身脱力,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快步走向早已备好的战马。
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石和皮革混合的气味,不同于草原上男人的膻腥,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冽。
一个时辰后,北城门外。
一千大雪龙骑,五百陷阵营,已经悄无声息地集结完毕。
人马皆着深色,与夜幕几乎融为一体。
没有喧哗,只有马匹偶尔打响的鼻息和甲叶细微的碰撞声,透出一股冰冷的杀气。
林闯站在城门楼上,看着下方那片沉默的钢铁洪流。
终究只是用力攥紧了城垛的砖石,指节泛白。
他知道,劝不住,也不能再劝。
箭已上弦。
秦逸将稍稍恢复了些气力的其格木扶上马背,她紧紧抓住缰绳,身体依旧摇晃。
“出发!”秦逸没有多余的话,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响。
一千五百人的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黑龙,迅速脱离城池的灯火范围,向着茫茫草原深处疾驰而去。
两日夜的强行军,几乎没有片刻停歇。
人和马都逼到了极限。
干粮在马背上啃食,冰冷的河水直接饮用。
草原的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酷热,夜晚寒冷刺骨。
其格木从未经历过如此强度的行军,若非一股强烈的意志支撑,早已从马背上摔落。
她看着前方那个始终保持笔直的背影,看着他麾下那些如同铁铸的士兵,沉默地承受着一切,心中除了焦急,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敬畏。
第三日黎明,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轮廓,那是被围困的塔塔木部落营地。
更远处,是图帕部族的营帐,连绵不绝。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烟火气息。厮杀声隐约可闻。
秦逸勒住马缰,身后的队伍瞬间停止,鸦雀无声。
他举起千里镜,快速扫视战场。
塔塔木部落的营地已经被压缩到很小的范围,外围的栅栏多处倒塌,到处是燃烧的帐篷和散落的尸体。
残存的塔塔木勇士依托着几处简陋的工事,正在进行绝望的抵抗。
图帕的军队数量确实庞大,装备也明显优于寻常的草原部落。
不少士兵穿着简陋却有效的皮甲,甚至有少量铁甲,手中挥舞着雪亮的弯刀。
他们的攻势凶猛,但似乎缺乏有效的组织和攻坚能力,更多是依靠人数优势进行消耗。
“殿下,左翼结合部最薄弱,但人数最多。正面防御最强,可我方能最快切入。”
李铁住策马靠近,低声汇报观察结果。
秦逸放下千里镜。
“传令,大雪龙骑,随我凿穿正面!”
“陷阵营,随后跟进,清理通道,接应塔塔木族人突围!”
没有丝毫犹豫,命令简洁而清晰。
“吼!”
千名大雪龙骑同时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拔出腰间的马刀。
刀锋在晨曦中闪烁着寒光。
秦逸一马当先,战马如离弦之箭,直扑图帕大军阵列最密集之处。
“杀!”
千骑卷起漫天烟尘,如同雪崩一般,狠狠撞入敌阵。
图帕的士兵显然没有预料到侧后方会突然出现如此精锐的骑兵。
他们习惯了欺负装备落后的部落,面对这支武装到牙齿、冲击力惊人的骑兵,瞬间阵脚大乱。
大雪龙骑的马刀挥砍之下,皮甲如同纸糊,惨叫声迭起。
骑兵们组成楔形阵,一路向前,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留下一地狼藉。
图帕部族的抵抗在绝对的力量和速度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几乎是同时,五百陷阵营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组成紧密的方阵,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向着被骑兵撕开的缺口推进。
长戟如林,盾牌如山。
任何试图靠近的图帕士兵,都被无情地刺倒、碾碎。
营地内,原本已经绝望的塔塔木族人,看到这支如同天降神兵的援军,先是呆滞,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其格木的父亲,一位满身浴血、胳膊上缠着布条的老者,拄着弯刀,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摧枯拉朽的冲锋,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光亮。
他认出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将领身边的女儿,是其格木!
援军,真的来了!
“顶住!援军来了!杀出去!”
老者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挥舞着弯刀砍翻一个冲近的敌人。
残存的塔塔木勇士精神大振,拼死反击,试图与外面的援军汇合。
战局的扭转只在顷刻之间。
大雪龙骑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在图帕混乱的军阵中烫开了一条通路,直抵塔塔木营地核心。
陷阵营则稳稳地守住缺口,将试图反扑或逃窜的敌人一一格杀。
图帕的军队彻底崩溃了,失去指挥,各自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秦逸没有下令追击溃兵。
他的目标是解救塔塔木,而非全歼图帕。
战斗很快平息,只剩下遍地的尸体、兵器和哀嚎的伤者。
陷阵营的士兵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收拢己方伤员,对失去抵抗能力的敌人进行缴械和看管。大雪龙骑则控制了营地外围,警戒四周。
秦逸翻身下马,走进一片狼藉的塔塔木营地。
空气中血腥味浓得化不开,脚下是泥泞和灰烬。
幸存的塔塔木族人,无论老幼妇孺,大多带伤,脸上混合着死里逃生的庆幸和失去亲人的麻木。
其格木快步跑到老者面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阿爸!”
老者,塔塔木部落的首领,看着走到面前的秦逸,挣扎着想要行礼,却被秦逸抬手阻止。
“伤亡如何?”
秦逸的声音平静,扫过周围惨状。
老者嘴唇哆嗦,声音嘶哑。
“能拿起刀的……折损了七成……剩下的……也都……”
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图帕主力已溃,但并未肃清。此地不宜久留。”
秦逸直接切入正题。
“收拾能带走的东西,随我迁往极北州。”
老者猛地抬头,脸上露出惊愕。
“那里安全。”
秦逸没有解释太多。
“我给你们土地、种子,还有过冬的物资。但你们要接受我的管辖,成为北地子民。”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老者看着秦逸身后那些沉默肃立、甲胄精良的士兵,又看看自己部落里残存的老弱病残,还能说什么?
除了依附,塔塔木部落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是,我们……跟您走。”
老者低下头颅,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迁徙的队伍很快组成。
没有太多的行囊,大部分家当都在战火中化为灰烬。
幸存者们互相搀扶着,将伤者安置在简陋的驮马上,默默跟随着秦逸的军队,向北行去。
其格木走在队伍中,照顾着受伤的族人。
她的皮袍更加破烂,脸上也沾满了烟尘和血污,但那双熬红的眼睛里,原先的绝望和惊惧已经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
她时而会看向队伍前方那个骑在马上的挺拔身影,沉默不语。
一路向北,风雪渐起。道路越发难行。
秦逸的军队展现出惊人的纪律和效率,斥候散布四周,任何潜在的威胁都被迅速清除。
塔塔木的人们在最初的惶恐之后,也逐渐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尽管前路依旧茫茫。
数日后,队伍抵达了极北州边缘。
士兵们开始帮助塔塔木人搭建临时的帐篷和窝棚。
秦逸站在一处高地上,俯瞰着下方忙碌的景象。
李铁住来到他身边。
“殿下,初步安置已经开始。“
”只是此地苦寒,要让塔塔木部真正扎下根来,还需要不少功夫。”
秦逸嗯了一声,视线落在不远处正和几个族人一起搬运木材的其格木身上。
经历这场变故和长途跋涉,她消瘦了许多,皮肤也变得粗糙。
但身形却似乎更加挺直,少了几分少女的娇弱,多了几分草原女子的坚韧。
他忽然开口:“其格木。”
其格木闻声抬头,放下手中的木材,快步走到他面前,微微低头。
“我纳你为妾。”
秦逸的话语没有任何铺垫,也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就像是在宣布一项安排。
其格木身体僵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着秦逸。
秦逸没有看她,依旧望着远方正在搭建的营地。
“你的部落需要一个明确的、与我直接相连的纽带。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高地。
“是。”
其格木的声音有些发涩,却异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