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玉册金印,又看看秦逸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年轻脸庞,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可以不服秦逸,但他不能公然违抗刚刚颁布的、代表着皇帝意志的封赏和命令。
“下官…不敢。”
赵贤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微微垂下头颅,避开了秦逸的迫视。
“下官即刻…遵照王爷将令办理。”
“很好。”
秦逸收回了迫人的气势。
“兵贵神速。“
“一个时辰内,我要看到调兵文书和武库出库凭证送到我暂住的驿馆。”
“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他不再看赵贤,转身,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
“走。”
马蹄敲打着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带着一行人向宫外行去。
李福连忙小跑着跟上引路。
赵贤僵立在原地,看着那队远去的背影,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
赵贤僵立在原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远去的马蹄声,每一记都仿佛敲在他的心上,沉闷而有力。
他缓缓转过身,投向偏殿紧闭的门扉。
片刻后,他重重甩袖,带着身后两名噤若寒蝉的吏员,向着与秦逸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绯红的官袍下摆在青石板上划过急促的弧线。
李福小跑着,竭力跟上秦逸的马速,脸上那谦卑的笑容未曾褪去,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度,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王爷,前方就是承天门了,出了这门,便是宫外。”
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秦逸能听见。
“今日宫门守卫换防,盘查…或许会严一些,不过老奴都打点过了,王爷放心。”
秦逸未答,只是勒了勒缰绳,坐骑的速度稍缓。
他注意到,两侧宫墙根下站立的禁军,虽然依旧保持着标准的姿势,但他们握持长戟的手,位置似乎比平常更靠前,指关节也绷得更紧。
空气中那种无形的锐利感,随着逐渐靠近宫门,愈发清晰。
承天门巍峨的轮廓出现在前方,门洞幽深。
门前广场上,除了常规的值守禁军,还多了一队甲胄鲜明的羽林卫,为首的是一名佩戴银鱼袋的郎将。
而在羽林卫前方,站着一位面容方正、身着青绿色官袍的中年官员,顶戴上的獬豸饰物表明了他的身份。
御史台的言官。
看到秦逸一行人靠近,那名御史并未如赵贤般上前行礼。
而是站在原地,朗声道:“来者何人?“
“今日陛下有旨,非特诏不得擅离宫禁,请出示出宫凭证及腰牌,以备核验!”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御史特有的弹劾语气。
目光直视秦逸,却又刻意避开了他身后的亲卫统领捧着的玉册金印。
李福的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面,他抢上一步,陪着笑脸。
“这位是新封的秦王殿下,奉陛下旨意出宫办事,还请张御史行个方便……”
“秦王?”
张御史打断了李福的话,脸上露出一抹程式化的惊讶。
“下官御史台监察御史张承。“
“王爷千岁。”
“只是,国法如山,陛下旨意更需严谨。”
“敢问王爷,可有陛下亲笔手谕或中书省签发的出宫文书?”
他这话问得滴水不漏,既认了秦王身份,又把程序抬了出来。
周围的禁军和羽林卫,随着他的问话,不自觉地向前围拢了半步,手中的武器轻微晃动,甲片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秦逸的亲卫们立刻收紧了队形,将秦逸护在中心,手按刀柄,气氛瞬间紧绷。
秦逸抬手,制止了身后亲卫进一步的动作。
他没有去看那张御史的脸,而是驱马上前两步,停在张承面前。
坐骑不安地刨了刨前蹄,喷出一股热气。
“京畿防务,十万火急。”
秦逸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贼军随时可能再犯,本王奉旨总领城防,需即刻前往军营部署。“
“玉册金印在此,便是陛下的最高谕令。”
他并未按对方的要求出示什么文书,只是用马鞭轻轻点了点身后亲卫手中的托盘。
亲卫统领会意,将托盘再次举高,金印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张承的喉头动了动。
“王爷,金印玉册乃册封凭证,并非出宫符验……”
他试图继续争辩,语气却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他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久经沙场的冷硬气息,与朝堂上的文官截然不同。
“张御史。”
秦逸打断他,语气平淡。
“你是要阻挠本王执行军务,延误战机吗?”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那名羽林卫郎将。
“还是说,这位将军,打算违抗持有金印玉册的亲王将令?”
那名郎将的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秦逸的注视。
他只是奉命加强守备,可没接到命令要和一个手持金印、刚被授权总领京畿防务的亲王硬抗。
“让开。”
秦逸吐出两个字,不再理会张承,轻轻一夹马腹。
他的亲卫们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随着秦逸的坐骑向前移动,步伐整齐划一,形成一股无声的压力。
他们没有拔刀,但每个人身上的煞气汇聚在一起,让挡在前方的禁军和羽林卫感到一阵心悸。
张承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被秦逸的亲卫不着痕迹地挤到了一旁。
那些原本还算严密的禁军队列,在秦逸一行人沉稳而坚决的前行下,不由自主地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秦逸的马蹄踏过承天门下的石板,发出空旷的回响。
李福连忙跟上,跑过张承身边时,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庆幸,也有几分未尽的担忧。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宫内的压抑与窥探。
宫外的街道宽阔了许多,车马行人也多了起来,但秦逸能感觉到,暗处依旧有无数道视线落在他们这队人马身上。
亲卫统领催马赶到秦逸身边,低声报告:“王爷,后面没有跟上来的人。“
“不过,街面上多了不少生面孔,像是各家府邸的探子。”
秦逸嗯了一声,并未减速。
“去驿馆。”
马队加速,沿着宽阔的御道向城西安置外藩使臣和临时述职官员的驿馆区行去。
那里,将是他在这座巨大漩涡中心的第一个据点。
他需要尽快熟悉兵力部署,掌握粮草武备,将皇帝赋予的权力,真正转化为掌控局势的力量。
赵贤那张铁青的脸,张承那色厉内荏的阻拦,都只是开始。
秦逸清楚,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握着缰绳的手,稳定而有力。
一行人转过街角,前方驿馆的旗幡在望。
一名亲卫忽然勒住马,指向斜前方一个茶楼的二楼窗口。
“王爷,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