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玉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焰口,这一次跟在冯满儿身边,参加了晚上的焰口,据说这是一种超度仪式。
一共两个时辰,苍玉跪的腿都有些发麻了。她的堂哥,端着文疏跪在中间。平日里她基本没有见过他,倒是见过堂姐两次,都在她比较小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中间有三个大和尚,穿着袈裟戴着五佛冠。看起来十分的庄严肃穆,她看了一圈,都不是自己认识的。好吧,她只认识一名大师。
瑶瑶早就回去了,之后也不过来。东荟表示理解,毕竟西荟人口稀少,就那么两个孩子,一个媳妇儿。不如他们东荟,人丁兴旺。庶子庶女都装了两间屋子。
荟夫人第三天才有机会带着苍玉,彼时该来的人客都来完了。已经准备下葬,并在附近的寺庙去做功德。
荟家没有家庙,听说以前祖上当官的时候是有的,后来子孙从了商,就再没了家庙。且又不像前朝那般,商人可以使银子捐官。在今朝商人的地位不低也不算多高,只是子孙后代有读书的,准许科考。可以通过读书来入仕,与农家一样。但若是贱业,那就不行了!
比如奴仆,比如妓生子、比如屠夫等。
荟大嫂的后事,整整十天,荟夫人才带着苍玉回到了西荟。回西荟前,大伯逮着荟爹哭诉了许久,大意就是再也没有“内宰相”了,那么大一个家始终没有办法管理。
荟爹被缠得没办法,说:“大哥可以从良妾中抬妻。”
荟大伯的眼泪珠子都在眼眶里,就被荟爹的话愣住了,他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老小,你就舍不得让自己的媳妇儿,帮我去找冰人,聘一个贤内?”
“哪有弟媳做这种事的?”
“可是我家的长辈都驾鹤仙游了,当然得你们操心。”
“聘妻这件事大哥还是慎重,你已经不小了,若是寡妇可否?”荟爹无奈的说。
“那怎么行?你哥我不说风流倜傥,长得,诶,老小你看你哥,长得也是周正啊!啊,不说家财万贯,倒也算殷实。就我这般条件 ……”
“你这般条件?你的嫡孙都娶媳妇儿了!我要走了,还有事呢。那么多天没有回去,瑶瑶有喜,我夫人必然也是忙的,还要帮着分担呢!大哥,大嫂已经走了,你…… 你也得好好想想自己的日子怎么过了。不要再如以前一般了。实在不行,我看侄儿媳也还是不错的,让她管家也可。”
说完荟爹不再等他大哥说话,就匆匆辞行。他是知道的,再不走,就没完没了!
回到西荟,荟爹就给荟夫人说了这件事,荟夫人一阵无语说:“我看侄儿媳是个不错的,虽然不如大嫂,但年轻嘛。总能够锻炼锻炼!”
“嗳,我那侄儿和他爹也是一个样子,当初放着大家不娶,偏偏喜欢上了那绣坊娘子。就因为颜色好,两父子都同意这门亲。”
“可不是,当时气得大嫂找我哭了好几次呢!真是…… ”
“算了,大嫂去了,你如今也少管东荟那般的事。本来身体就不好,好好调养调养,如今瑶瑶那边还需夫人照看,以后啊,咱们就含饴弄孙。再把苍玉送出门子,就我们两人清闲清闲了。”
“你舍得?!到时苍玉出阁,你可别哭鼻子。”荟夫人调笑荟爹。
荟爹沉默了许久,想着那个场景,心已经开始泛酸了,都酸在了眼睛上。快掉珍珠的时候,听见荟夫人的笑声,硬生生的逼了回去:“我 ……我,我去书房找个东西。”
说完落荒而逃,荟夫人在后边娇笑喘喘,荟爹便走的更快了些。
瑶瑶的月份越来越大了,每个月,荟夫人都要请大夫上门看看。她又苦夏,又不敢给她的屋子放太多的冰,冰鉴也离得远远的。
倒是苍玉经常去陪着瑶瑶,两姑嫂时常在花园里散步,木犀和昭年,与瑶瑶的贴身丫鬟也逐渐熟悉了起来。她比木犀和昭年大上好几岁,都是比较安静的性子。虽然大上好几岁,然三人似乎挺有话题。
冯满儿反而成了没有人和她说话了,每次到瑶瑶的院子,就像被孤立了一般。瑶瑶因着她是苍玉的保保,对她恭敬客气。木犀昭年她们本来就被冯妈妈管,自然也是恭敬客气的。而苍玉呢,她没有那么圆融,既能顾上嫂子,也能顾上保保。
好在冯满儿不是一个小气的,她便把苍玉送到了瑶瑶的院子,自己就去了荟夫人那边。她和荟夫人能说到一起去,说起来她的闺蜜,也是荟夫人呢!
这些年冯满儿也是学了些文章,倒是能够和荟夫人聊上一两句了。不似京玄的保保,那个大字不识又不想认字的苦命女人。在苍玉五岁的时候,她就回乡去了,没一年就去了。
她是个善良坚强的女人,唯一的固执,便是不被学识染污。她总对冯满儿说西荟家的主子人都挺好的,就是脑子有问题。也是因为她,冯满儿到荟家许久,也不曾好好学习过。
原因不过是她请荟爹给小孙子取名,荟爹热心的取了一个:重存。她十分不理解,为什么荟爹要给孙子取名虫村?京玄保保的土话,重存的音是虫村。
她瞬间便对读书人没有了敬意,还对荟爹说:“先生读了那么多书,都是没用的,取一个名字又是虫又是村的。是因为我们是乡下的吗?”
弄得荟先生无语笑说:“那妈妈认为,什么该是好名?”
“当然是带金银的,比如苍玉也是好名儿。带着玉字!”固然她这般说,依旧还是用了荟爹取的名字,不过是让她儿子过来,荟爹再给他儿子讲。
她儿子对她说荟先生取名是真心了的,取得甚好!
看吧,她忘了自己儿子也是读了两年书的,于是说:“先生必然是真心的,我的主家,为人都十分真诚。只是先生这学问啊!啧啧啧,我是有不同看法的。”
她儿子无语,在荟爹面前赔罪。荟爹笑嘻嘻的说:“你母亲虽不识字,但会识人。”
可惜京玄保保后来身体不好,辞了这份职,回到了乡下。本来荟爹和荟夫人挽留,说给她好好养病,然她说:“不必再费银钱了,我已经花费你们家不少钱了。”
“怎么这般说呢?你是京玄的保保!半个娘,活该他孝养!”荟爹说。
京玄保保摆手,说:“大道理我是不懂的,但也知道人不能贪,各有命数。想必我命数便如此了,这辈子也见识了富贵,认识了你们,带了京玄,因着也养了我的家。也是值了,只是,我总要死在村里才行。就是你们读书讲的什么鬼根!”
“落叶归根。”荟爹哽咽的说。
“呀,先生我就说你读书读傻了,到现在了都还不忘纠正我呢!”她故作轻松的调侃。
荟夫人亲自送她回去的,一路握着京玄保保的手。她下车时对荟夫人说:“我会让我家都记你们的好!”
说完便没再回头了,就连她西去,荟家送礼都被退了回来。她儿子说:“娘说了,她死了就和荟家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