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十年,大奉国上京,气温骤降,大雪纷飞。
靖北侯府西苑内,雪压弯了树枝,寒风潇潇,炭盆冰凉。
林棠棠挺着大肚子双手冻得通红,浑身哆嗦。
“嬷嬷……我好冷……去拿点炭火……”她冻得牙根发颤,一开口,差点咬到舌头。
“老奴可做不得主,今日府上有喜宴,府中所有炭火,都紧着前厅,哪有你的份呢?”
伺候她的王嬷嬷,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喜宴?谁的喜宴?”林棠棠眼眸微惊,府中喜宴,为何她毫不知情?
“自然是世子爷娶亲的喜宴啊。”嬷嬷看着她笨重的身子,眼中露出一股鄙夷,“你现在这副模样,出去别冲撞了夫人。”
闻言,林棠棠如遭五雷轰顶。
她与靖北侯世子杨琛早已定亲,婚期就在四个月后。
几个月前,蛮夷突袭北境,父亲北威将军带着几个兄弟与八万将士奋力御敌,战情紧急之际,她带着寄居在将军府的堂妹从战地逃脱,历经万难,来到京城靖北侯府,请杨琛求见陛下,让朝廷派兵增援。
后来,杨琛便率领兵马去了北地,临行前,救父心切的她,在杨琛的诱哄和半强迫中,把身子给了对方,如今,已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可今日,杨琛竟然回来了,还另娶他人?那她又算什么?
不行,她要去问个明白。
她一把推开门,顶着漫天飞雪,走到了回廊上。
“林姑娘,世子爷特地吩咐了,你不能走出这院子!”王嬷嬷急忙追了上去,一把捉住她。
“大胆刁奴!我凭什么听你的?”林棠棠发了狠,一把敲在王嬷嬷肘部的麻筋上,王嬷嬷立马松了力道。
她扶着肚子,一脚深一脚浅地朝东苑走去。
东苑内,红绸高挂,桂圆花生满床,喜色无边。
林棠棠鞋靴湿透,身上挂满雪花,推开门时。
正看到杨琛在跟新妇喝交杯酒。
而那新妇,竟是自己九死一生从北境战地救出的堂妹:林娇娇!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怎能如此对我?”
她当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那明亮的红色,晃得人眼睛生疼。
“不是让你看住她吗?怎么闹到跟前来了?”好事被打断,杨琛看了一眼低头赶来的王嬷嬷,面上不快。
“是林姑娘太霸道了……非要闹着出来,老奴的手臂到现在还是麻的……”王嬷嬷哭诉。
“呵,都是怀着身子的人,还是这么不安分。”
杨琛放下酒杯,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棠棠,“既然你来了,我便实话告诉你,从今以后,娇娇便是侯府里的主母,你便做妾罢。”
“妾?笑话!我堂堂北威将军府嫡女,做你的妾?杨琛,你不要欺人太甚!”林棠棠怒而惨笑。
“姐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嫡女?哼,北威军叛变,将军府一个月前就已覆亡,你还在这里好模好样的待产,那是世子仁慈……”
林娇娇盈盈起身,嘴里的话如同匕首刺向林棠棠,“你父兄都死了,谁会为你撑腰?”
“叛变?死了?”闻到噩耗,林棠棠眼前发黑,双膝一软,身子摇摇欲坠。
一心为国的父兄,怎会叛变?
她不信……
林棠棠扶着门框,缓缓起身,颤身盯着杨琛,“你不是求见陛下,亲自去北境支援父兄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她嗜血的眼神,杨琛微微侧过头。
“北威军与贼寇勾结,杀良冒功,骗取军费,陛下亲自下诏,让世子前去平叛。”
林娇娇笑靥如花,站在杨琛身侧,“如今,世子凭借平叛功劳,已被陛下升为一品征北大元帅呢!”
“是去平叛,不是救援?”林棠棠一怔,浑身冰冷,她脸色煞白,如被人拽紧了心脏,艰难开口,“你们……出卖了将军府?”
“大胆!”杨琛怒斥一声,睥睨道,“你现在是侯府的人,说话要注意分寸,否则……”
杨琛眼中泛起一丝杀意,他不许任何人质疑北威军谋反一事。
“否则怎样?杀了我吗?”
林棠棠哑着嗓子,恨意疯长,“杨琛,只要我不死,就一定会给将军府讨回公道!”
说完,她眼泪决堤,朝外走去。
“放肆!你想去哪里?”杨琛怒极,大喊道,“来人,给我抓住她,别让她出府!”
外面风雪交加,林棠棠被一拥而上的侍卫压跪在了雪地里。
“放开我!”林棠棠的肚子阵阵发紧,冷风劲劲,仿佛吹进了心里。
她声嘶力竭地挣扎,却毫无效果。
林娇娇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款款走到她跟前,贴在林棠棠耳边,轻语道:“姐姐,你猜得对,北威军并未谋反,但是,有些人需要北威军‘谋反’,而我,只是出了一点点小力,用叔父的笔迹写了一封信,换取了侯府夫人的位置。”
林棠棠脑袋嗡嗡作响。
父亲将林娇娇当亲闺女看待,她写的第一个字都是父亲所教,不想到头来,她却以此背刺将军府。
“林娇娇,将军府的养育之恩,你就是这样报的?就算是一块石头,这么多年也该捂热了……”林棠棠情绪激动,剧烈咳嗽。
“姐姐,寄人篱下怎比得上自己当家做主?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而不是我?这些年,我在将军府,早就受够了!”
林娇娇眼神猖狂得意,“就因我举证有功,世子娶我为正妻,而曾经高高在上的你,失去父兄庇佑,只配做一个低贱的妾室,你的孩子,也只能叫我母亲。”
闻言,林棠棠只觉得呼吸都苦不堪言,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
这两人,一个是曾经跟她海誓山盟的未婚夫,一个是将军府呵护长大的堂妹。
可是,他们却勾搭成奸,联手负她,要了父兄与八万北威军将士的性命!
轮番刺激下,一股温热的血从林棠棠身下流出,顷刻便染红了她白色的裙衫。
剧烈的疼痛传来,她蜷缩在地上,冷汗直冒。
还没到预产期,林棠棠知道自己要早产了,一只脚已经迈入了鬼门关。
林娇娇看着疼痛不堪的林棠棠,心中涌现一股快意,她勾起嘴角,回到了新房。
“世子,今日是我们的好日子,早些歇息可好……”林娇娇柔弱无骨地攀上男人的衣襟。
杨琛一把揽住林娇娇的腰肢。
新房的门再次被关上。
屋内,罗帐轻垂,香肩半露,娇喘连连。
屋外,林棠棠难产倒在雪地里,鲜血染红雪白,触目惊心,刺人心扉。
她如同被风摧残后枯萎的梅,眼睁睁看着,屋内烛光下人影重叠。
切肤之痛,奇耻大辱!
眼角滑落的泪凝结成霜,她呼吸越来越弱,眼中写满不甘。
最后一片雪花飘落,林棠棠意识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