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华!我的心肝宝贝可算回来了!”
奶奶颤巍巍的声音从堂屋传来,老人家拄着拐杖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银白的发丝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张开双臂时,袖口露出织了大半的毛线手套——正是徐华最喜欢的天蓝色,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浑浊的双眼噙着喜悦的泪花。
徐华刚放下行李,就被奶奶紧紧搂在怀里,老人家用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孙女的脸颊,指尖带着淡淡的艾草香,那是常年做香囊留下的气息。
“让奶奶好好看看!”她声音发颤:“这小脸都冻红了,是不是又没戴围巾?”
爷爷站在一旁,布满老茧的大手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奶奶天天念叨,说巷口的腊梅都开第三茬了,怎么还不见华华回来。”他转身从八仙桌上端来一个搪瓷缸:“快喝口热乎的,爷爷特意熬的红枣姜茶,照你小时候的方子。”
“哎哟我的小祖宗!”
大伯母风风火火地从厨房冲出来,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胡乱抹了两把,她一把将徐华从奶奶怀里“抢”过来,带起一阵混合着葱花和花椒的香气:“让大伯母好好看看!这小脸瘦得都没巴掌大了!”她捏了捏徐华单薄的肩膀,突然提高嗓门朝厨房喊道:“老徐!明天早市记得买几只老母鸡!要那种散养的,脚踝上带黄皮的!”
正说着,徐华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大堂哥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往外蹦,每条都带着肉眼可见的焦躁,连标点符号都像失了节奏:
“我好难啊!!!”
“回不去了我……”
“没有方向了……”
徐华困惑地皱起眉头,把手机递给大伯母:“大哥是不是和嫂子吵架了?”
“不能啊!”大伯母擦干净手接过手机,眉毛拧成了疙瘩:“昨儿个视频还看他俩腻歪着呢,你嫂子还说要给你带什么松子糖...”她突然压低声音:“就是城西老字号那家,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犹豫再三,徐华还是小心翼翼地发了条语音:“哥...你该不会又在想那个林小姐吧?你这样不对,你都结婚了...”
手机瞬间炸响,堂哥的怒吼几乎要冲破扬声器:“徐小华你咒我呢?!我车在服务区停个厕所的功夫,方向盘让人给卸了!这人生地不熟的,赶紧摇人来接我!”
客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连厨房里炖着的鸡汤都停止了咕嘟,仿佛也在消化这个荒谬的消息。
半晌,爷爷中气十足的骂声震得窗玻璃直颤:“这小兔崽子!二十多岁的人连个方向盘都看不住!还好意思找自己妹妹帮忙!”老人家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活像只炸毛的老猫。
大伯母一拍大腿,面粉簌簌落下,瞬间在黑色裤子上开出朵朵白花:“这倒霉孩子!大过年的尽整些幺蛾子!”她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他二伯父的电话,嘴里还念叨着,“你说这贼也够缺德的,偷什么不好,偷方向盘?难不成还能装自家三轮车上?”说着自己先笑出了声,眼角挤出几道鱼尾纹。
奶奶捂着心口直摇头,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哎哟,这大冷天的,可别冻着……华华,快让你哥发个定位,好让你二伯去接人!”她边说边往卧室走,“我得找条厚毛毯,那孩子从小就怕冷...”
徐华连忙给堂哥回消息,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跳动,还没打完字,手机又“叮咚”一声——堂哥发来一张照片。
方向盘的位置光秃秃的,只剩几根电线可怜巴巴地耷拉着,配文:“这贼绝对专业,螺丝拧得比4儿子店还干净!”后面还跟着三个大哭的表情。
二伯在电话那头笑得直咳嗽,背景音里能听见麻将牌哗啦啦的声响:“行行行,我这就去,带根麻绳,不行就给他车拖回来!”他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对了,记得提醒你哥,这事千万别让他媳妇知道,上次车刮了道漆,跪了半宿键盘...”
“二叔,我媳妇儿就在旁边坐着呢!”大堂哥哭丧着脸,讨好地抱了抱自家媳妇儿。电话那头传来堂嫂忍俊不禁的轻笑声。
爷爷哼了一声,背着手往厨房走,木拖鞋在地板上敲出闷响:“等他回来,看我不拿擀面杖敲他!”可刚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叮嘱,声音明显软了几分:“……记得让老二带件厚外套,别真冻着了。”
大伯母挂了电话,摇头叹气,转身往厨房走时差点被门槛绊倒:“得,这锅鸡汤得多炖会儿,那俩倒霉孩子回来肯定嚷嚷饿,就是可惜了那么贵的车......”她掀开锅盖的瞬间,浓郁的香气顿时充满了整个堂屋,鸡汤表面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里面沉浮着几颗红艳艳的枸杞。
话音未落,徐华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大哥,这车买的时候送了两次高速救援和一年免费保养!要我说,直接给4儿子店打电话让他们拉走修得了,省得咱们折腾。”
闻言,二伯在电话那边的声音都提高了一个档:“这主意好!等过完年车子估计也修得差不多了,大侄子上班也不受影响!我现在直接去接大侄子就行,省得大冷天折腾那辆'无盘车'!”
逗得电话那头传来堂哥哭笑不得的抗议声:“二叔!我这正伤心呢!”
当然,堂哥到家后免不得又是被大家一顿打趣。
爷爷举着擀面杖作势要打,结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第一下就敲在了自己大腿上,疼得龇牙咧嘴,奶奶一边数落老爷子一边往堂哥怀里塞热水袋;大伯母端来的鸡汤里特意多放了两个鸡腿;而徐华则笑嘻嘻地递上一包松子糖——正是堂嫂偷偷塞给她的。
饶是脸皮厚如堂哥,也险些守不住防线,最后只能红着脸承认:“我这不是...想着大过年……给大家添点乐子嘛!”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邻居张大娘挎着菜篮子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脑后松垮的马尾都快散开了:“徐家嫂子,能不能让你家娃娃帮我给我儿子挂个电话,他在医院上班,要大年三十那天才能回来!”
“没问题!老大,你帮一下你张婶!”大伯母擦了擦手,朝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
“好嘞!”堂哥如蒙大赦,赶紧接过张大娘的老式按键手机。拨号时还不小心按错了两次,惹得老爷子又是一阵吹胡子瞪眼。
“嘟嘟……”
“喂,妈,这会儿打电话是不是家里有啥事啊?”电话那头传来张医生温润的嗓音。
“张叔,我张婶有事找你,你稍等哈!”大堂哥把电话递给张大娘时,还不忘提醒:“开免提,开免提,这手机声音小。”
张大娘接过电话,中气十足地喊道:“喂,儿子你在医院上班吗?”
“对,怎么了?妈?”张医生的声音带着笑意。
“你二舅要做肾移植手术,你在病号里挑一个肾回来,要好的!”
“......”
“有困难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咆哮声:“妈,这是医院,不是缅甸!”
堂屋里顿时笑作一团。
爷爷的假牙差点笑掉,赶紧用手捂住;奶奶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银镯子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大伯母笑得直拍大腿,面粉又扑簌簌落了一地;徐华扶着八仙桌直不起腰;而堂哥跟堂嫂默契地蹲在地上,笑得直捶地板。
院里的笑声还未散去,堂哥的手机又急促地响了起来,这一次,是交警队打来的电话。
“您好,是徐先生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您报案的方向盘被盗案已经侦破。”
堂哥的筷子悬在半空:“这么快?昨天才报的案!”
电话那头的声音严肃认真:“是的。最近这一带已经发生三起同类案件,嫌疑人专挑中高档车的方向盘下手。”警官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那小子在下一个服务区正拆另一辆车呢,被我们逮个正着。监控里看得清清楚楚,他拆方向盘的动作比4儿子店的老师傅还利索。”
奶奶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气得直拍大腿,义愤填膺地说道:“哎哟喂,这年关底下怎么还有这种缺德玩意儿!这是要上天啊!”
原来,这个盗窃团伙专门在服务区蹲点,趁着司机去上厕所的时间,迅速拆卸车辆的方向盘。
得手后,他们会立即联系下家进行销赃,一个高端车的方向盘能卖到成千上万元。
就在大家谴责这个盗窃团伙的时候,堂嫂突然举起手机,兴奋地喊道:“老公!4儿子打来电话说,咱们的车有方向盘被盗险!”(作者瞎诌的,哈哈!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这个险种!)
这个消息让众人都兴奋不已,大家又是一阵欢呼。
天色渐晚,院里的红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来。
堂哥捧着热腾腾的鸡汤,突然感慨道:“其实...方向盘丢了也好。”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样我就能在家多待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