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上已经坐了四个人,再加上他们母子俩,也就满了,李牛倌鞭子一扬,老牛四蹄撒开,甩着尾巴往前走。
牛车上坐着前天回来时遇见的婆媳两个个,小媳妇看见江竹芽还是笑笑点点头,江竹芽正想回以微笑,她婆婆一把扯过她:“你这个不下蛋的鸡,到处咕咕啥,别啥人都搭搁。”
这个婆婆也是刘姓人家的老婆子,和黑蛋家的亲缘比较近,这是张改改和她说的,她带着儿媳妇是去公社卫生院看病,因为儿媳妇结婚一年了,还没怀孕。
其实,结婚一年不怀孕是很正常的事,可是这个老婆子是上蹿下跳,搞得全村都知道她儿媳妇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她带着儿媳妇到处看病,却不花钱买药,只肯弄各种各样不花钱的偏方给儿媳妇吃。
张改改说她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儿媳妇家的条件好,嫁过来时嫁妆压了他们家一头,这会儿这好不容易抓到媳妇的错处了,可着劲的才折腾呢,弄得儿媳妇是有苦说不出。
人家说儿媳妇,她也不能接话,可是要让江竹芽忍下这句话也不行,她对白天霖说:“儿子,靠妈妈近点,别让疯狗咬了。”
“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老疯狗,一大早无缘无故的,见人就咬。”
“哦,好的,妈妈。”白天霖乖巧的应着,往江竹芽的怀里靠了靠。
白天霖从小生活在京市,又不像白天佑和白天泽被爷爷和二叔操练过,他还是个娇娇的小娃,别说坐牛车,以前都没见过牛,此时坐在牛车上,眼睛都不够用了。
“妈妈,老牛的尾巴为什么一直扫来扫去的?”白天霖靠在江竹芽的怀里,睁着可可爱爱的桃花眼,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问江竹芽。
江竹芽都快让他萌化了,像撸小动物一样撸着他的头,头发长了,该理发了。
“因为它要赶蚊子啊,有蚊子来吸他的血。”
“哦,原来是这样,”他想了想又问:“蚊子的嘴那么厉害吗?硬硬的牛皮都能咬动,牛皮都能做鞋呢。”
“做鞋的牛皮是牛死后,经过处理药物处理的,所以很硬,牛身上的皮,尤其是屁股附近的皮,很软也很薄,蚊子的嘴能叮进去,”白天霖在正恰当的时候问江竹芽问题,化解了两个大人的针锋相对,那老婆子没接着话头,不至于翻脸,江竹芽也不想和她多纠缠,索性就好好的回答白天霖的问题。
“还有一种叫牛蝇的小飞虫,比苍蝇还大一点,它的嘴更厉害,能咬透牛身上任何部分的牛皮吸血。”江竹芽感觉到白天霖的小身子颤抖了一下,估计是这个叫牛蝇的小虫子吓到他了。
“妈妈,牛蝇会咬人吗?”白天霖整个身子都窝到江竹芽的怀里。
“会,而且被它咬了还会引起过敏,不过牛蝇很大,如果他飞过来咬咬人的话,会被发现,所以轻易不会被咬到。”江竹芽搂着白天霖热乎乎的小身子,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感到了对这个孩子的疏忽,她似乎从未这样把他抱在怀里过,她天天抱着白如冰,可是这个小毛头,只不过比冰冰大了两岁。
他也是渴望妈妈的怀抱吧,所以此刻,他可以借着害怕牛蝇,尽情的赖在妈妈的怀里,让妈妈也像抱妹妹那样,抱抱他。
李牛倌听着江竹芽前一句还火药味十足的呛声刘刚他妈,下一句就是慢声细语的回答孩子问题,这还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对擎受的孩子,都能如此耐心,和村里的小媳妇子可真是不一样。
这小媳妇子前天带出门的是老二,今天带出门的是老三,把自己的孩子留在家里,带着擎受的孩子出门,村里的小媳妇子哪个能这样?
此时,李牛倌心里信了江竹芽会烧地瓜干酒了,原本他是持观望和怀疑的态度的,因为他不相信一个小媳妇子能烧酒,村里哪个小媳妇子能干这事,可是现在,他觉得,江竹芽和那些小媳妇子是不一样的,所以,她说能烧酒,一定就能。
连江竹芽自己都没想到,毫无联系的两件事,却让李牛倌对她的印象完全的转变了,尽管她并不在意这些。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毛头,小家伙半眯着眼睛,小脸上带着微笑,明显是很享受妈妈的怀抱,让江竹芽的心疼得差一点流下眼泪。
牛车上的另外两人是一对闺中姐妹,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闺蜜,她们也是到公社的,小姐妹不常出门,兴奋的小声交谈着,没有理会江竹芽和刘老婆子的互怼,也不留心江竹芽和白天霖的交谈,自顾自的说着她们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刘老婆子像个气鼓鼓的蛤蟆一样,感觉胸口和脸颊气得都冒尖了,可是她也不敢再招惹江竹芽,一次两次的都没占到上风,让她心生胆怯,再骂儿媳妇也不合适,她可以借着不怀孕的由头蹦跶,但是也不能无缘无故的骂人,这儿媳妇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她不能过了线,否则那一家的四五个小伙子,也够她喝一壶。
“这牛车也太慢了,老李你怎么不快点赶。”她这口气想在李牛倌那出。
“不慢叫牛车吗?快的叫飞机,嫌慢下去自己走。”李牛倌可不惯着她,一句话把她顶回姥姥家了。
整个村里谁对李牛倌不是客客气气的,家里要拉个东西出个门都得来求他,这老婆子敢和他大小声,下次再想坐都不拉她,今天到了公社,回来就让她自己走回来,惯得臭毛病。
这刘老婆子话一说出口就已经后悔了,本来是想出出气的,结果更气了,听到旁边两个小姑娘嘁嘁喳喳的又说又笑,登时朝她们去了:“一个丫头片子不好好在家待着,老出来撩啥骚,叽叽嘎嘎的这个浪笑啊,这是要卖去还是咋的。”
这两个小姑娘是民旺大队有名的小辣椒,要是不厉害家里人怎么敢让她们单独出门,一听这难听的话还朝她们来了,当她们是吃素的呢,一个梳青年头的小姑娘说:“刚才这嫂子说疯狗叫,还真是,不管是谁都咬哈。”
“一会儿去公社卫生院要点狂犬疫苗打上,别被咬了之后再得狂犬病。”另一个梳麻花辫的小姑娘说。
“你们说谁是疯狗!”老刘婆子最后的那点忍耐力用完了,彻底爆发了,她从牛车上站起来,扑到两个小姑娘身上厮打,两个小姑娘也是正好岁数,好体力,哪能让她一个老婆子占了便宜,把她按在牛车上,一顿胖揍。
战争猝不及防的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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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搁:搭讪,主动和别人说话。
注:七十年代的狂犬疫苗都是免费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