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玄界历,青阳纪三千七百二十一年,夏末,叶尘抵达冰玄宫的第三日。
地点:北域极寒之地,冰玄宫,玄冰峰后山寒潭。
夜色,如同巨大的墨色天鹅绒,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玄冰峰。
星光在极北之地显得格外清冷,如同碎钻般洒落,映照在幽蓝色的寒潭之上,反射出一种近乎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光芒。
寒风的呼啸声似乎比白日更加凄厉,卷着冰冷的阴煞之气,在这片死寂的绝地中盘旋。
叶尘并未离开。
他就坐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冰岩之上,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个被他拖过来的、几乎冻成冰疙瘩的破旧木桶。
希望的火苗曾在心中燃起,却又迅速被现实的冰水浇灭。
“冻水成冰”的方法确实可行,但灵力的巨大消耗和缺乏有效的搬运工具,让这个方法变得如同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一百担……三天……
时间,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滴答作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身体的疲惫、丹田的空虚、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寒冷,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意志。
有好几次,他都想干脆放弃,缩回听雪小筑那个温暖的“龟壳”里,任由那帮混蛋三天后找上门来。
但,每次这个念头升起时,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张大爷那双充满期盼的浑浊眼睛,浮现出石伯偷偷塞给他灵米团子时那担忧而善良的目光,浮现出落霞村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淳朴乡邻……
还有,那几个核心弟子嚣张跋扈、视他如蝼蚁的嘴脸!
不!绝不能放弃!
放弃,就意味着任人宰割,意味着承认自己就是个可以被随意欺凌的废物!意味着辜负了那些对他抱有期望的人!
“呼……”叶尘长长吐出一口白气,眼神中的迷茫和退缩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那个破旧的木桶之上。
这,或许是他唯一的希望。
虽然它破旧不堪,甚至连水都装不了,但桶壁上那些模糊的符文,以及它能在寒潭边没有立刻被冻成齑粉的事实,都说明它绝非凡物。
“一定有什么玄机……”叶尘喃喃自语。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木桶边,蹲下身子,开始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
木桶的材质是一种叶尘从未见过的深褐色木料,入手极其沉重,而且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凉感,仿佛木头本身就蕴含着寒气。
桶壁很厚,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些刻在桶壁内外的符文。
这些符文的刻痕很深,线条古朴流畅,似乎是用某种利器一气呵成。
虽然因为年代久远和磨损,很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看出,这些符文构成了一个个复杂而玄奥的图案,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波动。
叶尘尝试着用手指去触摸那些符文。
指尖传来的,是一种更加刺骨的冰凉,以及一种……仿佛触电般的麻痹感?
“这些符文……是干什么用的?”叶尘皱着眉头思索。
他努力回忆着《冰玄宫入门心法》中关于符文阵法的基础知识,但发现这些符文的风格,与冰玄宫的传承似乎截然不同,更加古老,也更加……晦涩。
“难道是上古时期的符文?”叶尘猜测。
冰玄宫历史悠久,传承古老,或许在上古时期,有过不同的符文体系?或者,这木桶根本就不是冰玄宫的东西,而是从什么遗迹里流传出来的?
想不明白。
叶尘甩了甩头,决定不再纠结于符文的来历,而是尝试去……激活它们!
就像当初他用神念去“读取”玉册一样,他尝试着将自己体内那刚刚恢复了一些的、带着凛冽冰寒属性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到木桶的符文之中。
这个过程需要极其精妙的控制。
他的灵力本就微薄,而这些符文又如同一个个无底洞,贪婪地吸收着他输入的灵力,却没有任何反应。
叶尘不敢一次性注入太多,只能像绣花一样,将灵力凝聚成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气流,试探着沿着那些模糊的符文刻痕缓缓流淌。
精神高度集中,汗水再次从他的额头渗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就在叶尘感觉自己快要再次被榨干,准备放弃的时候——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声,忽然从木桶内部响起!
紧接着,那些原本黯淡无光的符文,竟然……亮了起来!
并非是耀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般的幽蓝色光晕,沿着符文的轨迹,缓缓流淌,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
成功了?!
叶尘心中狂喜!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符文的亮起,木桶本身散发出的那种刺骨寒意,似乎……减弱了一些?而且,木桶的重量,好像也……变轻了一点点?
虽然变化极其微弱,若非叶尘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有效!
“这符文……果然有隔绝寒气和减轻重量的作用!”叶尘兴奋地差点跳起来,“太好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然而,他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他发现,那些符文亮起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仅仅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符文就再次恢复了那种黯淡无光的状态,木桶也重新变得冰冷刺骨、沉重无比。
而叶尘体内好不容易恢复的那点灵力,再次消耗殆尽!
“靠!这玩意儿……也太耗蓝了吧!”叶尘顿时傻眼了。
激活一次符文,竟然需要消耗他几乎全部的灵力!而且效果只能持续这么短的时间?
这有个屁用啊!
难道要他一边挑水,一边不停地往桶里注入灵力?他哪来那么多灵力?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吹过,卷起地面的积雪,露出了不远处一块被冰雪掩盖的、散发微弱灵力波动的金属角。
叶尘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挣扎着站起身,朝那个方向走去。
他拨开厚厚的积雪,发现那是一个被冰封的上古“符文宝库”,表面刻满与木桶类似的古老符文,但更加复杂,散发着更加浓郁的灵力波动。
“这是什么?”叶尘心中一震,隐约觉得这可能是一个转机。
他小心翼翼地用灵力探查,试图激活宝库上的符文。
这一次,灵力的消耗比之前更剧烈,但他的坚持终于有了回报——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宝库的封印被打破,一道幽蓝色的光芒闪过,数十个已经修复好的深褐色木桶从宝库中飞出,稳稳地落在地上。
这些木桶与之前那个破旧木桶样式相似,但表面光滑无裂纹,桶壁上刻着清晰的符文,散发出稳定的灵力波动。
叶尘惊喜交加,赶紧检查一个木桶,发现它的符文功能与之前相同:能短暂减轻重量和隔绝寒气,而且没有破洞,显然是上古时期冰玄宫遗留的搬运工具。
“太好了!这些桶……可以直接用!”叶尘激动得几乎跳起来。
虽然激活宝库耗尽了他所有的灵力,但他知道,这批木桶是他完成任务的关键。
短暂的休息和灵力恢复之后,叶尘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寒潭。
现在,他有了足够的工具,符文也能短暂激活。
是时候……开始真正的挑战了!
他再次来到潭边,深吸一口气,运转灵力,按照之前成功的方法,将一道冰寒灵力打入潭水之中!
“凝!”
幽蓝色的潭水再次波动,一层坚冰迅速在水面蔓延开来!
这一次,叶尘没有等冰层蔓延太大,便立刻停止了灵力输出。
他知道自己的灵力有限,必须省着点用。
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将一个修复好的木桶拖到潭边,直接用脚小心翼翼地踢、踹那块刚刚凝结的、脸盆大小的冰层边缘!
“咔嚓!咔嚓!”
冰层异常坚硬,叶尘的脚尖被震得生疼,但他不管不顾,如同一个最原始的破冰者,硬生生地将那块冰从潭面上“刨”了下来!
刨下来的冰块掉在岸边,散发着恐怖的寒气。
叶尘不敢用手去碰,只能再次用脚,连踢带踹地,将那块死沉死沉的冰块,一点点地挪到木桶旁边。
然后,是下一个难题:怎么把这玩意儿弄进桶里?
直接用手搬?绝对会被冻伤!
叶尘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之前清理出来的一些碎冰和石块上。
有了!
他找来几块相对平整的石块,垫在冰块下方,然后找来一根粗壮的、不知是什么植物的、异常坚韧的冰藤(后山这种奇特的植物倒是不少),一端缠在冰块上,另一端……
他尝试着将冰藤绕过旁边一块凸起的冰岩,形成一个简易的“滑轮”或者说“杠杆”?
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拉动冰藤!
嘎吱……嘎吱……
冰块异常沉重,叶尘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脸憋得通红,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终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那块人头大小的冰块,被他硬生生地拖拽着,翻进了旁边的木桶里!
“咚!”
一声闷响。
木桶晃动了一下,但桶底坚固无比,没有任何破损。
“好!”叶尘兴奋地一挥拳!
虽然过程极其笨拙、极其狼狈,但他成功地将第一块“玄冰寒水”装进了桶里!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一块冰,连半桶都没装满。
而他的力气和灵力,已经再次耗尽。
叶尘瘫坐在地上,看着桶里那块散发着寒气的冰块,又看了看远处那似乎永远也挑不完的寒潭,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绝望。
太慢了……太难了……
按照这个效率,别说一百担,就是十担,三天之内他也完不成!
难道……真的只能放弃了吗?
寒风呼啸,仿佛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叶尘茫然地看着四周。
目光扫过那幽蓝的寒潭,扫过岸边散落的冰块,扫过那个刚刚立下汗马功劳却依旧破旧的木桶……
等等!
木桶……符文……激活……减轻重量……短暂……
叶尘的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碎片在碰撞、组合!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破了他的脑海!
既然激活符文可以减轻重量,虽然时间短暂,而且极其耗费灵力……
那……如果我不是用它来长时间减轻挑水的重量,而是……只在最关键的那一刻,利用它呢?
比如说……把装满冰块的木桶,从岸边“扔”或者“推”上某种东西……
什么东西?
叶尘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寒潭到听雪小筑之间那条蜿蜒曲折、布满冰雪的山路!
这条路……虽然难走,但……它是下坡路!至少大部分是!
如果……我能在这条路上,铺设一条……冰道呢?
用冰块制造出一条光滑的、类似滑梯的冰道!
然后,在起点处,将装满“玄冰寒水”(冰块)的木桶放上冰道。
接着,在木桶即将滑下去的瞬间,激活符文,利用那短暂的“减轻重量”效果,给它一个初始的“推力”!
让木桶……自己滑下去?!
这个想法一出,叶尘自己都吓了一跳!
太疯狂了!
先不说制造一条从寒潭通往听雪小筑的、足够坚固光滑的冰道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灵力,光是如何精准地控制符文激活的时机和木桶滑行的方向,就是巨大的难题!
万一中途翻车了怎么办?万一滑到一半符文效果消失,木桶卡住了怎么办?万一……撞到人了怎么办?(虽然这鬼地方大概率没人)
风险太大了!
但是……
一旦成功……那效率,将是几何倍数的提升!
他只需要在起点处“发货”,然后在终点处(听雪小筑院门口?)“收货”就可以了!
中间的搬运过程,完全交给“冰道”和“惯性”!
这……或许是唯一能在三天内完成一百担任务的方法!
“干了!”叶尘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风险大?那就小心一点!
难度高?那就拼命去做!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了!强烈的兴奋感驱散了疲惫和寒冷!
说干就干!
叶尘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第一步,制造冰道!
这需要大量的冰块,以及……大量的灵力!
叶尘再次来到寒潭边,开始重复之前“冻水”、“刨冰”的过程。
虽然依旧笨拙辛苦,但他有了明确的目标,动力十足!
他不再试图将冰块装进桶里,而是将刨下来的冰块,一块块地拖到通往山下的那条小径起点处。
灵力耗尽了,就地打坐恢复。
恢复了,继续干!
饿了……他看了看怀里,灵米团子已经没了。
强烈的饥饿感再次袭来。
“妈的,连饭都吃不饱,还想修仙?”叶尘苦中作乐地骂了一句。
但他没有停下。
他知道,现在停下,就前功尽弃了!
他忍着饥饿,忍着疲惫,忍着寒冷,如同一个最虔诚的苦行僧,也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工蚁,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枯燥而艰苦的工作。
他的双手被粗糙的冰块磨出了血泡,血泡破裂,又迅速在寒气中冻结,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的身体早已麻木,全靠一股意志在支撑。
但他没有停下。
他的眼神,始终明亮而坚定!
在他不知疲倦的努力下,小径的起点处,渐渐堆起了一座小山般的冰块!
接下来,是塑形!
叶尘再次将灵力注入冰块,用那种“冰琉璃”的技巧,开始将这些冰块“焊接”在一起,并将其塑造成光滑的、带有凹槽的“冰道”!
这个过程更加耗费心神和灵力!
他必须精确地控制灵力的输出,确保冰道的强度和光滑度。
失败,重来!
灵力耗尽,恢复!
恢复了,继续!
时间,在叶尘这种近乎疯狂的忙碌中,悄然流逝。
夜色渐深,星光轮转。
当第二天清晨的微光再次降临时,叶尘终于……完成了冰道的第一段!
那是一段约莫十丈长、半人高的、表面光滑如镜、带着明显凹槽的冰制滑道,从寒潭岸边,沿着山势向下延伸!
虽然只是短短的十丈,但它耗尽了叶尘几乎所有的心力!
叶尘瘫倒在冰道旁边,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他看着自己辛苦一夜的成果,脸上露出了欣慰而疲惫的笑容。
“第……第一步,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测试了!
他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些灵力,然后走到那个装了一块冰的木桶旁边。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木桶拖拽到冰道的起点处,调整好角度。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的精神和灵力,都集中在木桶的符文之上!
成败,在此一举!
“激活!”
心中默念!
嗡!
木桶上的符文再次亮起微弱的幽蓝色光芒!
几乎在同一时间,叶尘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推!
嗖!
奇迹发生了!
在符文减轻重量效果的作用下,再加上叶尘的推力,那沉重无比的木桶,竟然如同离弦之箭般,顺着光滑的冰道,飞速向下滑去!
速度之快,远超叶尘的想象!
眨眼之间,木桶就滑过了十丈长的冰道,冲入了下方的冰松林中,最终被一棵粗壮的冰松挡住,“咚”的一声闷响,停了下来。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叶尘看到这一幕,激动得热泪盈眶!
虽然冰道只有十丈,虽然木桶最终撞停了,但……他的设想,被验证是可行的!
只要他能将冰道一直铺设到听雪小筑,只要他能控制好木桶滑行的速度和方向……
一百担玄冰寒水,将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哈哈哈!我成功了!我叶尘成功了!”
空旷死寂的寒潭边,第一次响起了少年畅快淋漓的大笑声,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