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太守府的飞檐在暮色中泛着青灰,几丛枯死的藤蔓攀在漏风的窗棂上,将本就稀薄的日光割裂成碎片。
展昭的白靴踏过门槛时,浓重的药味混着腐木气息扑面而来,熏得庞统广袖一甩,涅盘火险些燎着了门帘。
\"刘公子这病榻...\"庞统的判官笔挑开床幔,露出半张苍白如纸的面容,\"怕是连棺材板都比它硬朗些。\"
刘琦裹着狐裘蜷在榻角,手中攥着的帕子洇着暗红血渍。他闻言剧烈咳嗽起来,喉间痰音像是破败的风箱:\"二位...咳咳...远道而来...\"话未说完,侍立的婢女已捧着铜盆接住呕出的黑血,盆底沉淀的药渣里竟混着几粒未化的朱砂。
展昭的裂纹瞳孔微微收缩。众生瞳穿透纱帐,清晰看见刘琦心口缠绕的因果线,七成以上都系在屏风后的黑影身上。那是个裹着蔡瑁私兵软甲的老仆,此刻正将手按在腰间淬毒匕首上。
\"听闻长公子月前得了支百年山参。\"展昭的鹤氅扫过炭盆,带起的火星在虚空凝成药材虚影,\"怎的病情反倒愈发沉重了?\"
刘琦的手指猛然攥紧被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屏风后的老仆突然干咳一声,他像是被鞭子抽中般颤了颤,嗫嚅道:\"许是...许是江陵湿气太重...\"
庞统突然嗤笑出声。涅盘火凝成的凤凰虚影撞碎屏风,露出后方神色惊惶的老仆:\"湿气?我看是蔡德珪的阴气太重!\"他玄袍翻卷间,判官笔已抵住老仆咽喉,\"说!今日的汤药里添了几钱砒霜?\"
\"士元!\"展昭的星火锁链缠住笔锋,却见老仆袖中突然抖出把淬毒袖箭。寒光乍现的刹那,刘琦竟从榻上暴起,用病躯硬生生撞偏了箭矢方向!
箭镞擦着展昭鬓角钉入梁柱,木屑纷飞间,刘琦重重摔回床榻,呕出的血将狐裘染成暗红。
老仆趁机撞开窗棂,却被徐盛掷来的腰刀贯穿小腿,惨叫着跌入院中水塘。
\"公子!\"婢女哭着扑到榻前,颤抖着从暗格里取出个瓷瓶,\"快服护心丸...\"
刘琦却推开药丸,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展昭:\"父亲...父亲当真要弃我?\"
他枯瘦的手指抓住展昭衣摆,腕骨凸起如嶙峋山石,\"那日他命伊籍送来虎符...咳咳...说是让我...让我...\"
\"让你守着江陵等死。\"庞统的判官笔点在虚空,文气凝成刘表咳血的画面,\"三万丹阳精兵屯在城西,粮草却攥在蒯越手中。刘景升这是要把你架在火上烤!\"
展昭的星火扫过刘琦枕下的兵符,金纹映出虎符表面的细微裂痕,心中暗自叹气,这么多年的打压,现在又突然的考验,刘表当真以为自己这个儿子可以比肩尧舜?
众生瞳顺着因果线追溯,看见蔡瑁的心腹在半月前潜入府中,而刘琦竟佯装不知,只因打着刘表的旗号。
\"公子可知城东粮仓已空?\"展昭突然拽开床幔,星火凝成江陵街巷的饥民幻象,\"蒯越用霉米换走新粮,你的士卒在吃观音土拌砂砾!\"
刘琦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能如何?\"他忽然嘶吼着捶打床榻,泪水混着血沫往下淌,
\"蔡瑁上月送来十个歌姬!张允在汉水布防,战船却挂着东吴旗!\"
\"就连这伤...都是二弟的骑射教头所为!\"
庞统的涅盘火突然暴烈。凤凰虚影掠过屋梁,将蔡瑁安插的暗桩尽数焚成灰烬:\"竖子!既知群狼环伺,为何不举兵清君侧?\"
\"清君侧?\"刘琦像是听到天大笑话,笑得咳出更多血块,
\"父亲宁肯信那些蠹虫也不信我!去岁我提议开仓放粮,他转头就让我去零陵剿匪...\"
他拽过枕边卷宗砸在地上,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剿匪阵亡名单,\"三千儿郎!全死在蒯良的假情报下!\"
展昭弯腰拾起卷宗。阵亡士卒的名字里,竟有七成是曾向刘琦效忠的寒门子弟。这哪里是剿匪,分明是借刀杀人。
\"所以公子就甘心当个活死人?\"展昭的星火突然温和下来,将血腥味烧成淡淡松香,
\"任由他们吸干江陵血肉,再把你推进棺材?\"
刘琦的眼神忽然涣散。他望着梁上垂落的蛛网,仿佛又回到十二岁那年的冬至宴。
彼时他因背错半句《楚辞》,被刘表当众摔了酒樽。冰凉的酒液顺着额角往下淌时,他看见二弟刘琮正在蒯夫人怀里偷笑。
\"我试过...\"他梦呓般呢喃,\"建安三年,我私调三百亲卫截了蔡瑁的私盐,父亲却罚我跪祠堂三日...\"枯瘦的手指插入发间,\"那三日没有炭火,没有吃食,只有蒯越送来的《孝经》...\"
庞统突然拽过展昭衣袖:\"走吧,烂泥扶不上墙。\"
涅盘火在青砖上烧出焦黑的凤凰纹路,庞统玄袍上的金线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刘景升英雄一世,却把枭雄血脉都耗尽了。\"他瞥向瘫软如泥的刘琦,
\"这般废物,连当傀儡的资格都没有。\"
展昭最后望向病榻。刘琦正机械地吞咽婢女喂来的汤药,嘴角溢出的褐色的药汁,如同致幻的曼陀罗花粉。
众生瞳穿透屋脊,看见整座太守府被密密麻麻的因果线缠绕,像极了作茧自缚的蚕。
暮色吞没飞檐时,徐盛正在庭院擦拭染血的腰刀。见二人出来,少年将军急步上前:\"如何?\"
\"备马。\"庞统的判官笔劈开夜雾,\"去襄阳。\"
展昭却驻足回望太守府。星火在他掌心凝成刘表单骑入荆州的英姿,那杆挑着匪首头颅的长枪,此刻正黯淡地悬在祠堂梁上:\"虎父犬子...当真可悲。\"
\"悲个屁!\"庞统突然将舆图拍在石桌上,涅盘火沿着汉水烧出赤色航线,
\"刘表还能撑几日?蔡瑁与江东勾结的证据唾手可得!此时不取荆州,难道等周瑜袁绍分食?\"
徐盛的佩刀突然出鞘半寸,刀光映出他眼底跃跃欲试的火苗:\"末将愿为先锋!\"
展昭的目光流转在襄阳与江夏之间,\"取荆州容易,守荆州难。北有曹操,袁绍虎视眈眈,南有士燮蠢蠢欲动,东吴水师更是在长江游弋。\"
\"那就杀!\"庞统的凤凰虚影撞碎星火,\"杀到无人敢犯!当年孙坚能以三千兵马定江东,如今我们有青徐粮草、泰山匠械,难道还不如那短命鬼?\"
\"然后让荆州变成第二个豫州?\"展昭突然厉喝。众生瞳映出记忆深处的画面:泗水河漂满尸骸,饥民啃食着发黑的树皮,袁术的疯狂让豫州缓了整整一年。
徐盛下意识后退半步。他从未见过温润如玉的军师这般疾言厉色,仿佛有团火在那双裂纹瞳孔里燃烧。
庞统的判官笔僵在半空。涅盘火映出他年少时在尸山血海中悟道的场景,那些被他亲手斩杀的\"累赘\",此刻却在火光中睁着空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