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身处于满目疮痍的战场,目光所及,皆是血红一片,仿佛是鲜血浸染了万物。
我站在尸体堆叠的小山上,望着远处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兄,听着他说我功高盖主、包藏祸心......
风卷起沙尘,带着一股股浓烈的血腥扑鼻。我的意识有些恍惚,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声急切而又熟悉的呼唤。不用回头,我便知晓那是宋瑶的声音......
她的呼喊声在风中飘荡,显得那么微弱而又无助。
我尝试了一下,却回不了头。
我无法支配身体,任由着她的声音越来越远。
皇兄说,要送她去漠北和亲。
是我的错吧!如果不是我执意娶她为妻,她便能如愿以偿的嫁给她的心上人,不必沦为皇兄用来要挟我的筹码。
我这一生征战沙场,立功无数,最后却要靠她远嫁和亲,才能换取苟活的机会。
真是可笑......
那我不如死了......
我也的确死了......
了结在正德殿前......
尽管心有不甘,也不得不认命。
弥留之际,我似乎听见了宋瑶的哭声,但很快也就听不见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七年前的中秋灯会上......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很冷,风吹在脸上有刺骨的凉意。月亮散发着暗淡的光,显得尤为清冷。尽管月色不佳,也未能削减人们对于逛灯会的热忱,街道上依旧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人群摩肩接踵,几乎将整条街都塞得满满当当。
彼时的我,其实对这热闹非凡的灯会并无太多兴致,只不过是应卫迟之邀前来陪同闲逛罢了。
卫迟的兴趣倒是很足,还拿了猴脸面具,嬉笑着 挂在我的脸上。
京都的黑市算是我的情报网,只是那时的我天真,不太动用它,倒是叫它荒废了。
掌管黑市的人,便是卫迟。
他与我是至交好友。
他为人风流且通透,性格豪放不羁、肆意洒脱,向来不喜欢受到任何规矩的束缚。平日里,他总是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游走于世间,仿佛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困住他那颗自由的心。
卫迟也曾劝我暗中建立自己的势力,免得最后,受人掣肘。我那时只觉得他杞人忧天,并自信的认为皇兄在位一日,我便不会有受人掣肘之时。
如今想来他曾劝告我的话,倒是一一应验了。
我与卫迟晃悠在人群之中,他兴致勃勃。平日里困守在家的美人,如今都借着灯会这个由头纷纷踏出家门,这无疑让他过足了眼瘾。
我没什么兴致,年年灯会没什么不同。
花灯表演开始的时候,人潮便汹涌起来,有许多没长眼的开始横冲直撞,我身手敏捷,不受侵扰,他乐此不疲地穿梭于人流之中,一旦发现有哪位美人遭受到了冲撞,便会立刻挺身而出,展现出自己的“英雄救美”之举。
躲来躲去的,我烦了,便顺着墙跳到醉月居二楼的外檐上,目光游离之时我看见了个女子。
她身穿鹅黄色折枝梅花的月华裙,披着月白色的月锦斗篷。她被人撞掉了面具,在我眼中,她那一刹那的惊慌失措便仿佛照亮了今晚暗淡的夜。
她低头去寻被撞掉的面具,只可惜已经被拥挤的人潮踩坏了。她捧着破碎面具,皱起了眉,一双翦水秋瞳透着沮丧,看起来很是懊恼。没过多会,就有两个小丫头跑来寻她,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似乎是先前被人群冲散了。
一个丫头见她的面具坏了,便将自己的给了她,又说了些什么,她便笑了......
那笑容,如春风拂柳,如撩人月色,被我揉碎了,塞入了心肺,我的眼便再不能从她身上挪开。
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周围围了不少的仆人护着,我怕唐突靠近会吓着她,只是远远的跟着,不敢靠的太近。
我看着她为稀疏平常的杂耍惊呼,眼底的欢喜渲染的,叫我都认为那是场不错的表演,其实我并未瞧上一眼。自始至终我的视线都未曾离开过她分毫,根本无暇顾及台上。
我的眼睛里全是她...
我从未想过,我会有如此失态的一日。
卫迟助人为乐归来,寻到我,看见失神的我,他笑了。
说我是腊月里的萝卜,冻(动)了心。
我并不与他贫嘴,只是看她。她买了只糖葫芦,像兔子般小口咬着,吃的笑眼弯弯。
我一直瞧着她,看她玩累了,上了马车。我使着轻功,跟在马车后头,想知道这是哪家的姑娘。
后来马车进了昌平侯府。
我叫卫迟查一查,是昌平侯的哪个女儿。
第二日卫迟来回了我,说,“昌平侯府的三姑娘,叫宋瑶。”
宋瑶......
宋瑶......
这两个字从那刻起,便如同刀刻斧凿般上了我的心。
后来,我如一个登徒子般时常翻过昌平侯府的院墙偷偷瞧她......再后来......我便知道了她已有心上人......
可那人并非良人......
根本就是贪图她侯府嫡女身份......
贪图她的钱财......
她怎能被那种混账哄骗?
所以,我同皇兄求娶了她......
即便她不愿嫁......我也强娶了她......
她开始很恨我,连见我一面都不愿,可我并不心急,我觉得一辈子很长,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让她慢慢爱上我......
过了几年,我以为她逐渐接受了我,我以为她放下那个小人......
在我重伤奔赴战场之时,她便迫不及待的夜半与他私会......
想来,她盼望着我死于战场之上吧!
如此......她便能得偿所愿了......
是我困住了她的一生......临了临了怎么还能叫她因我远嫁?
…………
“王爷...您可算醒了...”
无驹略带欣喜的声音将我混沌的意识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