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事成之后,万金不足惜。”
卫鸿落笑着举盏示意。
霓裳娘子执扇轻笑,“奴家不要黄金万两,只要小将军心中记下......”
“行。”
“只是奴家不便出面,倒可引荐一位——”说着拍拍手,屏风后款款走出位月宫仙子:
灯影摇曳处,但见那仙子通身如笼寒烟,九重冰绡裁作的广袖垂落似银河倾泻。
青丝未绾,任其泼墨般散在腰际,发梢缀着对玉蟾蜍。行步时不见足尖点地,倒有泠泠霜气自裙底漫开。
“这位梅娘子一身好本事,只是性子寡淡,不喜见人,倒素来钦佩将军......”
“好。”话落手中茶盏已飞出,却被那人稳稳接住,卫鸿落拱拱手,“好身手!那便有劳梅娘子——”
那仙子浅浅行礼,未曾言语。
她走上前,含笑伸出手,“梅娘子,请。”
对面之人愣了下,才缓缓把手搭上。
婳娘目送二人离去,到了外间小将军还贴心地为其披上猩红斗篷,远远瞧去,还真是一对璧人......
只是少主......倒底打得什么如意算盘呢......
将军府中,老将军着实头痛,欲要起身,又耐着性子坐下。
一次就罢了,还去第二次,去就算了,还把人带回来——
“父亲。”卫鸿落朝其行礼,“不知唤儿有何事?”
“你去那地方作甚?”老将军尽力压住跳动的眼角。
“查事。”
“过几日朝会,你要多加注意。”京中多的是风言风语。
“是。”那她下次......偷偷去。
瞧她那不甚在意的模样,老将军叹气挥挥手,独自翻着案牍发愁。
“父亲。”卫之羽不知何时到来,恭恭敬敬立在跟前。
“你老实说,落落不肯成婚,莫非是......”
一想到那谣传,他就心底一寒——
这些年是将落落当男儿养了,可万一......他真没脸去见夫人了......
“父亲多虑。”卫之羽仍旧是一脸沉稳,“落落一心扑在军务上,对儿女之情不甚在意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成家立业,还是得先成家啊......
老将军拈着胡须若有所思。
今日朝会,陛下升了好些官,只是卫鸿落有些困惑——
授她户部侍郎何意?
总不能是知道她在查那人吧......
压下心头不解,去户部和那人打了个照面——
“小将军若有何事,尽管来寻老夫——”户部尚书笑眯眯地递来一叠公文,仍是那幅慈眉善目的模样。
“有劳尚书。”卫鸿落客客气气回礼。
既然陛下安她在户部,那便借此良机好好查查......
只是这账目也太多了些......
梧桐苑,卫鸿落心头理着账,未曾注意到来人......
“小将军!”
她被突然扑来的灵儿惊了下,抿唇别过那脑袋——
是了,账太干净了......
“小将军——”药灵儿晃着她的手,“这几日不是在官署便是窝在书房,回京这么久,小将军还没好好逛逛吧?”
自然,年节时往来应酬不休,节后琐事一堆,她哪有片刻闲暇。
“今日可是上元节,集上可热闹了!小将军陪灵儿去走走嘛......”
“可......”
没等她说完便被人半抱半拽出了门,这外头倒的确热闹。
戌时未至,朱雀大街已涌起十里灯潮。七十二坊的彩楼竞相攀天,户部衙门前扎的鳌山灯更是通体嵌着暹罗水晶,映得半空浮金跃银。
穿桃红比甲的丫鬟们扶着各府小姐的轿子,绢鞋踩着糖瓜碎屑,在人群里挤成串颤巍巍的流苏。
忽听得宣德楼前“咚”地一声震天鼓,九十九盏孔明灯自城隍庙檐角齐升。
偶然瞥见摊上挂着的一盏走马灯——那纱罩上画着个月宫仙子,转起来时桂影婆娑,竟似要破灯而出。
不知梅娘子如何了......曾叮嘱她万事以己身为重,若有变速速撤之......
“小将军!”药灵儿在她面前晃晃手,嘟着嘴不满道,“终日忧心忡忡,小心变个小老头——”
说着将方才买下的灯递来,“这花灯送给小将军啦——”
卫鸿落含笑接过,“灵儿瞧上什么,自取便是。”
“好诶!”那双眸闪闪发亮,人已直奔点心摊而去。
她静静转着走马灯,在一众喧闹人流中瞥见那白色衣角,下意识地寻去。
“见谅。”
走得急,不甚撞到人,道个歉的功夫,抬眼便不见了那身影。
“小将军。”林知许颇为诧异,身旁的林婉儿则暗自欣喜——千万人中相逢,何尝不是缘分呢......
“婉儿见过小将军。”
“林兄,林妹妹。”卫鸿落展颜一笑,“近来可好?”
“嗯。”林知许轻轻点头,年节时也曾往来拜会,只是没来得及多叙,“小将军独自一人?”
她刚想说不是,环顾四周,哪里找得到灵儿身影。
“小将军不如一同?”林婉儿浅笑嫣嫣。
卫鸿落略点头,她已挽了上来,笑着说起上元节趣事。
只是三人没走多久,迎面又碰上另一对兄妹——
“卫鸿落!你怎在此?!”慕容曦月瞪大了杏眼,手中花灯都暗淡几许,“羽哥哥呢?”
“我怎不能在此?”她好声好气反问。
慕容曦月被噎了下,一时没有接话。
“咳。”太子缓和了下气氛,“这儿倒热闹,小将军手中花灯甚是精巧。”
他刚赞了句,却见小将军腕子一抖,那灯骨突然散作漫天竹篾。
原是对街绸缎庄二楼掷来粒金瓜子,不偏不倚打断转轴。
抬头望去,一袭紫裘的慕容彻正斜倚窗边,他披散着墨发,挑衅又无赖的神情笑道:“失手。”
而那珠帘后隐约坐着个戴帷帽的姑娘,一袭杏黄烟罗裙。
卫鸿落神情骤然冷下,翻腕间那残灯竹片已削过一抹碎发,直直嵌入他耳边窗棂。
“不慎。”
平添晦气,她朝太子匆匆行礼告辞——好好地坏了兴致,竟送上门来讨打,她倒要看看这秋后蚂蚱还能蹦几日。
太子欲言又止,想起前番,二人已是水火之势,真要对上怕又不好收场......
那帘后之人想来是如沐冉,二人婚约已是板上钉钉,父皇还借此敲打他早日选妃成亲......
“殿下,我二人也告辞了。”林知许见其陷入沉思,不得不出言请辞,婉儿暗自拽着他衣袖,明摆着要去追小将军。
“嗯。”他目送二人离去,又朝窗边那人点头示意,拉着曦月匆匆而去。
“表兄莫急。”如沐冉从帘后走出,望着那四散的几人,“万事俱备......”
慕容彻冷笑一声,她还敢回来——
正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