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秋夜潮湿而压抑,梧桐树的枯叶在风中打着旋儿,扫过总统府斑驳的青砖墙。
蒋介石站在书房窗前,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玄武湖,手里的雪茄明明灭灭,烟灰落了满襟也浑然不觉。
案头摊开的淞沪战报被台灯染成刺目的血色,最新一封电报上,张治中用颤抖的笔迹写道:“蕴藻浜防线危在旦夕,官兵伤亡已逾七成。”
“委座,军政部何部长、军令部徐部长求见。”侍从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蒋介石掐灭雪茄,在铜盆里碾了碾,指腹摩挲着檀木桌沿上那道经年累月留下的刻痕——那是北伐时期某次激烈会议时,他焦躁之下用钢笔尖划出来的。
会议室里,水晶吊灯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巨幅中国地图上,恍若浮动的暗云。何应钦推了推金丝眼镜,翻开文件夹的手指微微发颤:“委座,根据最新统计,我军现存步枪缺口达37万支,炮弹储备仅够支撑两周常规作战。”他话音未落,程潜重重将茶杯磕在桌上:“更棘手的是,滇缅公路尚未完全贯通,美国援助物资卡在仰光港动弹不得!”
蒋介石的指节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闷响。昨夜李元老的谏言、国际调停失败的消息、百姓在街头举着“还我河山”标语游行的场景,此刻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轮转。忽然,他想起少年时在奉化雪窦山,父亲教他练剑时说的话:“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
“够了!”蒋介石猛地起身,椅子在大理石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从九一八到淞沪会战,我们退让了多少步?现在日本人的刺刀都顶到喉咙口了,难道还要继续当缩头乌龟?”他三步跨到地图前,红铅笔狠狠戳在上海位置,“通知张治中,蕴藻浜防线务必再坚守48小时!顾祝同,即刻将中央军校学生军编入作战序列!”
白崇禧轻咳一声,委婉道:“委座,学生军尚未完成系统训练......”“国难当头,来不及了!”蒋介石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得窗棂上的玻璃微微震颤,“告诉那些年轻人,黄埔校训不是用来裱在墙上的!”他转身时,目光扫过众人震惊的面孔,语气稍稍缓和:“我知道难,可再难也要打。我们身后是四万万同胞,是三千年的文明血脉!”
当夜,南京城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中央广播电台的机房里,技术人员反复调试设备;印刷厂的工人踩着油墨,连夜赶印《告全体国民书》;军需处的仓库大门洞开,士兵们扛着锈迹斑斑的汉阳造步枪,将一箱箱手榴弹装车。蒋介石独坐办公室,对着麦克风录下最后的宣言,窗外的探照灯划破夜空,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全国同胞们!”蒋介石的声音通过电波传遍大江南北,“自九一八以来,日寇铁蹄践踏我山河,杀戮我同胞......”北平胡同里,卖糖葫芦的老汉驻足倾听;重庆朝天门码头,纤夫们停下脚步;上海租界的弄堂口,小报童攥着报纸热泪盈眶。当那句“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响起时,无数人家中供奉的祖宗牌位前,燃起了祈福的香烛。
而在东京,裕仁天皇御前会议上,陆军大臣东条英机将破译的中国通电摔在桌上:“八嘎!蒋介石这是要玉石俱焚!”他指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中国军队部署,狞笑道:“那就让帝国陆军教教他们,什么叫以卵击石!”
南京总统府的电话铃声彻夜未停。蒋介石握着听筒,听着各战区将领的请战誓言,忽然想起黄埔军校门前那副对联:“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他摘下军帽,白发在穿堂风中微微颤动,对着电话那头的李宗仁低声道:“德邻,此战或许九死一生,但我们别无选择。”
凌晨三点,南京城飘起细雨。蒋介石披着斗篷走向作战室,经过走廊时,看见值班的年轻参谋蜷在椅子上打盹,怀里还抱着未完成的作战计划。他轻手轻脚解下斗篷,盖在年轻人身上,转身时,墙上的孙中山画像在烛光中凝视着他,目光深邃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