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看来我来得不巧。\"林幻城立于殿外,指尖刚触到鎏金殿门便顿住。殿内传来杨源掷竹简于案的声响,混着压抑的怒喝,惊得檐下雀儿扑棱棱振翅而飞。他望着门缝里透出的烛影,见那道修长身影正伏案翻动奏疏,朱砂笔在竹简上重重圈点,墨点飞溅如寒梅落雪。
殿内唯有烛芯爆响的噼啪声,惊得鎏金香炉旁的铜鹤振翅欲飞。林幻城刚收回叩门的手,指尖还凝着廊下飘来的海棠花香,便听见殿内传来杨源沉如松烟的嗓音:\"幻城兄既来了,便请进吧。\"那声音混着案头竹简翻动的轻响,像冬雪落在青瓷盏上,清冷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意。
话音未落,铜鹤香炉突然吐出袅袅青烟,沉水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在廊下穿堂风里拧成缠绵的烟缕。烟影中,少年天子的玄色衣角掠过雕花屏风,腰间玉带钩上的螭龙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那是去北境林幻城在那山洞里找到的贡品,此刻正随着主人的动作轻晃,撞在鎏金桌沿上发出细碎的清响。
\"林公子快请进!\"檐下突然响起脆生生的唤声,却是小云子掀开湘妃竹帘,发间新簪的桃花颤巍巍抖落两瓣。这云公公素来机灵,此刻却红着眼睛,鼻尖还沾着点水光,像刚被谁训过:\"方才殿下是在同奴才发牢骚呢!您瞧瞧这案头——\"他抬手拂过堆积如小山的奏疏,指尖掠过\"江南水灾\"的朱砂标题,\"西北的蝗灾文书今早才到,陛下又着人送了二十车河工图来......\"
小云子絮絮说着,忽然压低声音,袖口露出半截靛青布条——那是前日林幻城让人悄悄塞进御膳房的,专为杨源胃疾调配的药膳方子。\"您快劝劝殿下吧,从卯时到酉时水米未进,连薄荷膏都用了半罐子......\"他忽然噤声,见杨源不知何时已立在屏风后,月白中衣领口微敞,露出颈间淡青的血管,像春溪下蜿蜒的石子路。
\"别在这儿耍贫嘴。\"杨源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却在林幻城攥着锦盒的手上凝住——那盒子四角绣着缠枝莲,正是去年他装着夜明珠,硬塞进林唤儿手中的那只。\"进来吧,外头风凉。\"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拂过案头,某卷奏疏突然翻开,露出内里夹着的半幅画像:画中女子着茜纱裙,腕间金铃与林幻城此刻腰间坠着的那枚,正是一对。
林幻城跟着小云子跨过门槛时,靴底碾过一片落花——是西府海棠,开在御花园最偏僻的角落,却总在他每次入宫时,悄然落在他必经的游廊上。铜鹤香炉的青烟此刻已漫到雕花梁上,将杨源的侧影烘得像幅晕了墨的工笔画,唯有眼底那点朱砂痣,亮得如同雪夜孤灯。
迈进殿内时,林幻城注意到杨源指尖还沾着未干的朱砂,却已换了件月白中衣,玉带松松系着,发冠上的东珠在烛火下泛着温润光泽——分明是方才仓促整过容仪。案头摊开的《河工疏》上,朱砂批注力透纸背,却在\"林氏商号\"四字上洇开小团墨渍,像谁心慌时落错的泪。
\"方才在与户部尚书论及漕运弊政,倒叫幻城兄见笑了。\"杨源抬手揉了揉眉心,眼角余光却不住瞥见林幻城腰间晃动的玉佩。
小云子在心中感叹:哪来的户部尚书,刚才不就我一人吗?这尚书翻窗进来又翻窗出去了?太子这面孔啊……
林幻城盯着案上冷却的茶盏,见几片碧螺春沉在盏底,犹带初展的蜷曲姿态,忽然想起某个雨夜,眼前人也曾这样披着湿斗篷闯入他的书斋,发梢滴下的水珠落在宣纸上,晕开的墨痕竟与此刻茶渍别无二致。
\"殿下还是这般劳心。\"他从袖中取出个锦盒,里头是新制的薄荷膏,\"上次说批奏时总犯头晕,这膏子提神......\"话音未落,便见杨源耳尖骤然泛红,竟比案头朱砂还要鲜亮几分。
檐角风铃忽然叮咚作响,惊破满室凝滞。杨源慌忙翻开另一卷奏疏,却将竹简拿反了,字迹在烛火下倒着映上他发烫的脸颊。窗外明月恰好掠过飞檐,在他投在墙上的影子里,依稀叠着某个穿茜纱裙的少女剪影,正倚着雕花栏干,将半块桂花糖糕偷偷塞进少年天子嘴里。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