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鎏金烛台在龙案上投下斑驳光影,皇上指尖摩挲着映山红瓷器,釉面映出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良久,他微微颔首,沉声道:“等江小姐身子痊愈,便让她进宫。届时,定要让这红瓷技艺在宫廷大放异彩,烧制出更多精品。”
江梨闻言,秀眉瞬间蹙起,回道:“皇上,江小姐的身子每况愈下。不过,她已将烧制红瓷的手艺倾囊相授。往后,我愿代她为皇上烧制红瓷,还望皇上不嫌。”
皇上浓眉一皱,略作思忖后,摆了摆手:“也罢。只要每年能呈上五件红瓷,其他便不必多计较了。”
“谢皇上恩典!”江梨盈盈拜谢,随后告退。
江梨离去后,谢寒清与三贤王被皇上留了下来。事关朝政大事,江梨深知自己身为外人,不便参与。
临走前,谢寒清低声叮嘱江梨在殿外等候。
可江梨哪能老实待着,趁着等人的间隙,心中惦记着贵妃娘娘,四处打听其宫殿位置,随后径直朝着万凤宫走去。
后宫门禁森严,寻常人不得随意进出,更何况江梨现在女扮男装,所有人都认为她现在是男子。
前世,她都没有机会见一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一次,她真的迫不及待了。
可是周围都有人看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无奈之下,她决定爬上宫墙旁的槐树,远远瞧上一眼。
她撸起衣袖,手脚并用,很快便爬上了树梢。在枝叶间,她左右张望,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却始终不见贵妃的身影。
顿时,她整个人都变得很失落。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呵斥打破了寂静:“你在做什么?是何人在此?”
江梨心头一惊,回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公公。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
慌乱中脚底一滑,她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稳稳接住了他。
江梨愣愣地抬起头,撞进了谢寒清深邃如渊的眼眸里。
刹那间,安全感如潮水般将她包围,她眼眶泛红,一头扑进谢寒清怀里,抽噎道:“谢将军,还好你来了。”
谢寒清抬手,轻轻揉了揉江梨的脑袋,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怪,“不是让你等我吗?怎么又到处乱跑。这皇宫乃禁地,稍有差池,便是杀身之祸。你初入宫廷,诸多规矩不懂,往后切不可再这般莽撞! ”
江梨像只温顺的小鹿,脑袋不住轻点,脆生生道:“我知道啦,谢将军。”
话音刚落,方才厉声训斥的王公公快步走近,瞧见谢寒清后,声音瞬间低了八度:“谢将军。”
“这是我府上的下人。今日因皇上宣召,探讨映山红瓷器一事,他便随我进宫,不懂规矩,还望公公海涵。”
王公公听后,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一道娇俏的声音如黄莺出谷般飘来:“哟,谢将军,青天白日的,竟和个男子搂搂抱抱,倒是让本宫开了眼界。”
这声音甜腻得如同蜜糖,江梨闻言,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贵妃娘娘唐忆然仪态万千地款步而来,云鬓上的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即便上了年纪,那张精致的面容依旧宛如少女。藏蓝色宫裙恰似一泓深邃的湖水,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微光,将她绝美的容颜和清冷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王公公见状,急忙躬身行礼,尖着嗓子喊道:“参见贵妃娘娘!”
唐忆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落在谢寒清和江梨身上,笑意更浓了。
谢寒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江梨的姿势不妥,像被烫到般迅速与江梨拉开距离。“贵妃娘娘,您可别误会。”
唐忆然掩嘴轻笑,声音带着几分调侃:“本宫都懂,谢将军。听闻你常年不近女色,对女子毫无兴趣,外头甚至传言你是断袖,本宫原本不信,如今倒是有几分怀疑了。”
谢寒清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并未多做解释。
江梨望着眼前的唐忆然,万千思念瞬间化作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呆呆地凝视着生母,怎么也看不够。
唐忆然见江梨落泪,不禁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放心,本宫不会惩罚你。瞧谢将军这模样,本宫总要给他几分薄面。”
江梨指尖微微发颤,缓缓回过神来,用袖口轻轻拭去眼角残留的泪花,“多谢贵妃娘娘。”
唐忆然朱唇轻勾,绽出一抹浅笑:“谢将军,本宫还得去找皇上,先行告辞了。”
语罢,她衣袂飘飘,仿若一尾游弋在碧波中的仙子,带着一群宫女太监离开了。
江梨目光痴痴地凝望着贵妃远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生母近在咫尺,却没能认出自己。细细想来,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们已阔别十余年。
若不是自己经历重生,知晓贵妃的身份,恐怕也难以在茫茫人海中,一眼便认出这血脉相连的娘亲。
谢寒清瞧出江梨的失落,长臂一伸,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声音低沉而醇厚:“你不是说要和贵妃娘娘商议事情吗?”
“改日再说吧。往后我常来皇宫瓷窑,总会寻到机会的。”江梨敛了敛心神,缓声说道。
此时,谢寒清需前往军营查看事务,江梨女扮男装,跟在他身边也不会引人怀疑,便一同前往。
踏入军营,整齐划一的呼喊声瞬间扑面而来:“谢将军!”
江梨瞪圆了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喃喃自语:“这就是军营啊。“
这地方,到处都是男人,而且还是身材魁梧的男人。
谢寒清招来几位副将,径直走向营帐商议要事。
对他而言,江梨绝非外人,故而并未让其回避。
江梨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营帐内陈设简陋,除了必备的桌椅床铺,墙壁上还有桌子上放着的全都是剑和箭,以及各种匕首,再无多余装饰,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
忽然,江梨的目光被一件奇特的物件吸引——一副用铁环连缀而成的护甲。
她费力地将其拿起,只觉沉甸甸的。
谢寒清虽正与副将们交谈,却始终留意着江梨的举动。见此情景,他快步走到江梨身旁,目光柔和,耐心解释道:“这是锁子甲,穿上它,能抵御刀枪攻击。”
江梨眼中闪过一丝惊叹,满是新奇地说道:“我也想要一件。”
谢寒清宠溺地笑了笑,帮江梨将锁子甲穿戴好。
可江梨刚穿上,就像被一座小山压着,双腿微微打颤。由于从未习武,体力欠佳,这锁子甲对她而言,实在太过沉重。
江梨手忙脚乱地脱下锁子甲,长舒一口气,感慨道:“这下终于能自由呼吸了。”
谢寒清见状,忍俊不禁:“你又不领兵打仗,没必要穿这个。放心,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几位副将瞧着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在他们眼中,江梨不过是个长相丑陋的男子,可谢寒清却对其关怀备至,眼神中流露出的温柔与爱意,这让他们开始怀疑是不是知道了谢将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道谢将军喜欢男子..........
几位副将面面相觑,心中的惊涛骇浪翻涌不息。他们与谢寒清朝夕相处,关系最为亲近,如今目睹这一幕,心底不禁泛起一阵寒意——连这般容貌丑陋的男子,谢寒清都另眼相看,那他们这些相貌还算出众的,往后岂不是……想到这儿,众人脊背发凉,额头上冷汗直冒。
其中一个副将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道:“谢将军,我们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处理,先告退了。”
谢寒清目光淡然,扫了他们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威严:“别忘记,后天我们就要出发去江渡。”
“是!绝对不会忘!”副将们如获大赦,匆匆行礼后,逃也似地离开了营帐。
江梨在一旁听到“江渡”二字,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
待副将们离去,她立刻快步上前,紧紧拉住谢寒清的胳膊,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与担忧:“你要去江渡?”
谢寒清微微点头,神色凝重:“方才皇上已下令,让我带兵前往江渡镇压叛乱分子。”
“那地方太危险了!各国逃犯云集,鱼龙混杂,稍有不慎就会遭遇不测。”江梨的声音微微发颤,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在那段记忆里,谢寒清在江渡身受重伤,生命垂危,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却在病床上忍受了整整半年的病痛折磨。
“我自然知晓此行凶险,但这是皇命,我不能违抗。你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毕竟我还要娶你。”谢寒清伸手轻轻抚过江梨的发丝,目光坚定,满是柔情。
江梨动了动嘴唇,眼眶微红,急切地说道:“那你带我一起去!”
“你身为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去了只会陷入危险。”谢寒清眉头微皱,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舍。
“不!我一定要跟着你。若是不能陪在你身边,我哪儿都不去。我如今一分一秒都不想与你分开。”江梨紧紧抱住谢寒清。
心爱之人的告白,令谢寒清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江梨仰着脑袋,澄澈的双眸仿若一汪清泉,蓄满了盈盈水光 ,娇声问道:“谢将军,难道你对保护我这件事,竟没有十足的自信?”
这一记巧妙的激将法,瞬间起效。
谢寒清剑眉微蹙,语气笃定:“怎会!我定能护你周全。”
“那我一定要跟你去。”江梨趁热打铁。
谢寒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江梨这执拗的性子,实在是毫无办法。
从皇宫出来后,江梨与谢寒清同乘一辆马车,缓缓驶向将军府。
京城的繁华街景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江梨好奇地张望着,突然,路边两个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的眼帘——沙瓜和沙牛正逮着路人,一本正经地给人算命。
沙瓜口若悬河,说得煞有其事:“老人家,我瞧您最近怕是要有血光之灾!您看您印堂发暗,面色泛黄,周身还被一股阴气缠绕,这可不得了!”
老爷爷一听,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忙不迭地问道:“那可有什么解救之法?”
“当然有!只需一两银子,我便为您化解此劫。”
老爷爷刚要掏钱,转念一想,又问道:“你可知我孙子今年多大了?”
沙牛闻言,一下子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老爷爷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人分明是骗子,顿时火冒三丈:“竟敢骗到我头上来!自己没点本事,还出来招摇撞骗,信不信我报官抓了你们!”
沙瓜和沙牛吓得脸色惨白,正准备脚底抹油溜走,一抬眼,瞧见了坐在马车上的江梨,立马堆起满脸笑容,凑了过来:“哎呀,姑娘,原来是你呀!”
江梨嘴角狠狠抽搐,心中懊恼不已。这二人刚刚街头行骗被拆穿,这会儿又大剌剌地跟自己打招呼,浓烈的羞耻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慌乱间,她像惊弓之鸟般迅速放下马车帘子,。
可沙瓜和沙牛哪肯罢休,一边追着马车跑,一边扯着嗓子喊:“姑娘,你怎么不理我们了?你请我们吃那顿饭,剩下的银子,我们现在就还你。无功不受禄,拿了你这么多钱,我们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江梨缩在车内,大气都不敢出,只盼着二人赶紧离开。
谢寒清见她神色慌张,关切地询问:“那两人是谁?”
江梨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来路。那天撞见他们低价售卖皇宫的物品,如今又在这儿招摇撞骗。依我看,他们不是江洋大盗,就是江湖骗子,总之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谢寒清听后,微微点头,叮嘱道:“往后离他们远些。”
“放心吧,我又不傻。”
眼见马车渐行渐远,沙瓜挠了挠头,一脸困惑:“这姑娘连银子都不要了吗?”
沙牛目光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啧啧感叹:“你看这姑娘乘坐的马车,奢华无比,身份肯定非同小可,哪里会在意这点银子。咱们啊,真是撞上散财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