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继续跟着人群往前走,每走一步,肩膀好似都沉重了一分。
后背也传来凉意,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穿过了她身上的层层衣物,直接贴在了她的后心上。
隋怜的脚步微微顿住,她看了眼紧跟着自己的桑榆,悄声问道:
“你看我背后可有什么东西?”
桑榆朝她背后看了眼,摇了摇头。
当真是她的错觉吗?
她正要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背,旁边一个凤仪宫的宫女走近了些,小声提醒道:
“隋小主,殿门马上就要关了,您不进殿吗?”
隋怜连忙快走几步,跟上请安的嫔妃队伍。
殿内,君长珏走到一名凤冠华服的年轻妇人身旁。
那妇人眉眼温婉大气,单论容貌并不美艳张扬,但那通身的高贵气派却令她艳压群芳。
她一副悠然慈悲的神色站在君长珏边上,看着竟与这绝色的妖孽皇帝格外的互补相配,一个端庄雍容,一个妖冶邪魅,仿佛天生一对般登对。
隋怜心里有数,这位一定就是大雍的皇后了,听说她姓容,出身自雍朝最显赫的世家。
容皇后笑着朝君长珏行过礼,便挽着君长珏的手双双落座。
她唤来宫女上茶,又亲自给君长珏倒茶。
红褐色的清茶倒进白玉做的茶盏,再被她保养得当如暖玉般姣好的双手捧起来,递到了君长珏的嘴边:
“陛下,这是臣妾的舅公从南诏采来的上好普洱,您尝尝味道。”
君长珏从她手里接过茶盏,微抿了一口,“确实是好茶。”
容皇后笑得温柔,“既然陛下喜欢,臣妾让司箴送些到乾清宫去。”
君长珏放下茶盏看着她,眸光淡淡,“皇后就不好奇,今日朕为何要来你的凤仪宫吗?”
底下站着的嫔妃们闻言,神色都有些异样。
宫里最近不太平,她们也都有所察觉。
前两日御花园出的事,还有安常在是伪造了身份又被人用邪术篡改命格后才混进的秀女大选,牵扯出的可是能震动整个后宫的大案。
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主位执掌凤印,治理后宫是她的分内事。
虽然前段时日她一直卧床养病闭门不出,但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内务府也出了疏漏,她撇不清干系。
陛下趁着她们请安的时候来凤仪宫,多半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兴师问罪。
柳妃盯着容皇后,嘴角暗自扬起。
之前她宫里的双鱼玉佩被人暗中调换,虽然她始终没查出到底是谁下的黑手,最后处决了一个小太监顶罪,但料想这背后指使之人一定是皇后。
也只有容皇后才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把手伸进她的碧玉宫,还让她找不出证据。
还有她那株碧玉牡丹,肯定也是皇后偷着使了什么绊子,陛下会下命让人挖掉。
柳妃恨得牙痒痒,望向皇后的双眼也愈发阴沉。
皇后在人前装得温柔贤惠,背地里却是这般恶毒。
明知她耗尽心血只养出了一株碧玉牡丹,把这朵花当成自己的心头肉一样宝贝,皇后这贱人却偏要使坏毁了去,这是明摆着和她过不去啊!
不知想到什么,她又微微侧过了头,余光瞥向站在末尾的隋怜。
隋怜低着头,肩膀往下耸拉着,看上去很没精神。
柳妃的嘴角又扬了起来,眼下这光景,陛下正在为后宫频频发生的怪事生气,她这时候出手对付皇后,反倒让陛下觉得她不顾大局,太过骄纵。
但若是就这么放过皇后,她又咽不下这口恶气。
刚好隋怜这个小贱人也惹了她不快,那她就浅浅利用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也在陛下面前给皇后使个绊子。
虽说只凭一个贵人也不能真的把皇后怎么样,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癞蛤蟆掉脚面上,不咬人也膈应人。
而皇后被区区一个贵人攀咬后,必然会证明自己的清白,到时候隋怜就会被扣上意图栽赃皇后的罪名。
这样一来,她用自己讨厌的大贱人除掉了小贱人,真是稳赚不赔。
隋怜只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她猛地抬眸,刚好捕捉到柳妃收回去的余光。
这个毒蛇般的眼神,让隋怜心里微微一颤。
可不及她细想,从肩头传来的重压便又是一沉,直逼得她抬不起头,整个腰身都弯了下去,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若不是她强撑着,怕是她直接要被压垮在地上了。
给皇后请安时姿态不敬,这算作嫔妃失仪,轻则被当众责问,重则可是要被罚闭门思过,那她在一个月内多多侍寝晋升婕妤的任务,可就完不成了。
完不成任务,可是会死人的。
隋怜的肩膀像是要裂成几瓣了一样疼,可她还是强忍着痛,没有瘫软在地。
上首处,容皇后柔声对君长珏道:
“陛下这时来凤仪宫,想必是有话要吩咐臣妾和妹妹们。不论陛下要说什么,臣妾和妹妹们自当洗耳恭听。”
她一句话就让那些置身事外的嫔妃们紧张了起来。
是啊,她们原以为陛下今日是冲着皇后来的,但若是陛下觉得她们也不安分,要一起敲打她们呢?
君长珏扬着魅惑的狐眼,深幽邪气的眸光从众嫔妃身上扫过。
柳妃无意般朝边上挪了下身子,刚好把紧后边的隋怜挡了个严实。
“先前的事,诸位爱妃也都听说了。”
良久,君长珏勾着唇,他就像在床上搂着心爱的娇娘子说情话似的,用低沉动人的口吻缓声道:
“御花园和幽冥连通的鬼蜮已经被清除干净了,失踪的安常在也找着了,但仍有人在朕的后宫作乱,每到晚上宫里就死气冲天,有许多不干净的东西在后宫各处,借着夜色蠢蠢欲动。”
“诸位爱妃都是有本事的人,若是这作乱的东西混入你们所住的宫苑,你们理应荡除邪祟,为朕分忧。”
听到他的话,柳妃正要站出来表忠心,却又听他轻轻一笑,暧昧的语气中又透出不屑:
“可朕哪里敢指望你们呢?你们有的丑,有的弱,有的蠢,有的二,有的耍心眼,还有的五毒俱全,哪个担得起朕的信任?又说不定,就是诸位爱妃之中有人在捣鬼呢?”
柳妃:“……”
珍贵嫔:“……”
莺嫔:“……”
就连容皇后都垂下了眼眸,用茶盏掩住脸上的神色。
在满堂寂静中,隋怜脸色煞白,她实在撑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众人震惊地转过头看着她,君长珏挑起了眉,狐眸里也露出些许诧异。
这惯会在他面前装柔弱可怜的女人,居然还有这般胆识,敢在一众后宫面前出头。
柳妃也没料到君长珏会忽然说这么番话,不过这小贱人跪得正是时候,今日她安排的这出好戏要变得更热闹了。
君长珏见隋怜只是跪着却不说话,眸光又是微沉,促狭般问道:
“隋贵人,你忽然跪下,莫非是想请缨自荐为朕分忧?还是说,你是承认了,在后宫捣鬼的人中有你一个?”
隋怜迟钝地抬头,脸色苍白如纸。
见到她的脸色如此难看,边上的嫔妃议论纷纷。
离她最近的兰婕妤轻轻一嗅,而后拿出手绢捂住了鼻子,“隋贵人身上怎么有一股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