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日头高悬,明晃晃地照在黄土地上,地里的庄稼都被晒得打蔫儿,叶片蜷缩着,没了生气。小叔那一声凄厉的哭喊,恰似一道划破晴空的炸雷,瞬间震碎了田间的宁静。正在弯腰劳作的家人们,手上的锄头都来不及从土里拔出,就本能地朝着家的方向狂奔。一时间,急促的脚步声、慌乱的呼喊声交织成一片,扬起的尘土在他们身后弥漫开来,仿佛一条灰色的尾巴,紧紧追随着他们焦急的身影。
等众人赶回家里,大娘、母亲、大嫂、四爷和四奶奶的哭喊声早已响成一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如同一把把锐利的刀,划割着每个人的心。大伯呆立在原地,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眼神空洞得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灵魂仿佛早已被抽离。大娘满脸泪痕,双手死死地拉住大伯的胳膊,哭得声嘶力竭,嘴里不停地苦苦哀求:“小转啊,你快醒醒神吧!咱爹躺在床上没了动静,这可咋整啊?你快拿个主意,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呀!”那声音带着哭腔,颤抖不已,仿佛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与无助。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小叔才像是被一阵剧痛猛地拽回现实,如梦初醒般地癔症过来。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上下磕碰,却怎么也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喉咙里只能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呜咽声。紧接着,他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地朝着设在走马站的和平管理区跑去。他的脚步踉跄,鞋帮子在地上拖沓着,带起一片片尘土。
到了管理区,大伯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把拉住管理员的手,手心里全是汗,声音带着哭腔,近乎绝望地求人家帮忙打电话给在乡里当干部的大伯。电话接通后,大伯心急如焚,几乎是带着哭腔哀求:“喂,是我啊!我三伯突然不行了,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您快想想办法,让乡里那唯一的吉普车接上他们,求您让他们快点赶回来,现在都晚了,求求您了!”
李贺清楚地记得,父亲他们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上午时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院子里,可这温暖的阳光却怎么也照不进这满是悲痛的屋子。父亲、大伯和大哥,三个人的脚步踉跄得如同醉酒之人,一进屋,便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推倒,噬魂地扑倒在还躺在病床上的爷爷跟前。父亲双手紧紧握住爷爷早已冰凉的手,泣不成声:“爹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儿子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您,您怎么忍心就抛下我们啊!”大伯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号啕大哭:“爹,我这个当儿子的不称职,没能在您身边守着,您睁开眼看看我啊!”大哥则跪在一旁,泪如雨下,哽咽着:“爷爷,您不是说要看着我成家立业吗?您怎么说话不算数啊……”那悲痛欲绝的恸哭,从他们焦急的肺腑深处、嗓窟窿眼猛地疾驰而出,像是压抑已久的火山突然喷发。哭声里夹杂着无尽的不安和痛苦,恰似汹涌澎湃的洪水撞上了剑裂的顽岩,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
外边的风也像是被这悲痛感染,尖利地呜呜呜呼啸着,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哀嚎。狂风卷起地上的树叶杂物,在空中疯狂地打着旋儿,仿佛是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鬼。这风声,再加上大娘、母亲和大嫂等的痛哭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悲惨和无奈的苦痛声的大集合。奶奶的哭声,更是凄厉得让人肝肠寸断,她瘫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哭喊道:“老头子啊,你怎么就撇下我一个人走了?往后的日子,我可怎么过啊……”一家人都跪在地上,膝盖陷入冰冷的黄土里,后悔和无奈如汹涌的潮水,将这个四合院彻底淹没。屋檐上的水滴答滴答地落下,每一滴都像是砸在人心上,仿佛是一家人止不住的泪水,一滴一滴,在原地上倾洒着黄土,在这浓郁得化不开的哭声中,在裸露的冰冷的黄土上,像是用血泪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哀”字。
几个姑姑稍晚一个时辰才哭赶到家里。她们一路小跑,发丝凌乱地散在脸上,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看不清脚下的路。大姑姑一进门,就扑到爷爷的床边,哭喊着:“爹,我来晚了,您怎么不等我啊!”二姑姑泣不成声,拉着奶奶的手说:“娘,这可怎么办啊?咱爹走了,这个家都散了……”她们泣伤的尖利哭声和喊娘声,在山谷里与风的狼哭鬼嚎无缝地连接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悲痛的声音所笼罩。枯叶和冰雪,无声地夹在这如冻伤般的悲伤里,随着风无助地飘荡。整个小山村,仿佛都在这悲痛中颤抖,山崩地裂,天旋地转,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无尽的哀伤。
就在一家人还沉浸在惊慌失措和号哭之中时,前脉的自己家来了人。长辈们红着眼眶,眼眶里布满了血丝,强忍着悲痛,让人把还在哭泣的大伯和父亲叫到一旁。李大爷拍了拍大伯的肩膀,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悲痛,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啊,人死不能复生,咱再难过也得先顾着活人。你爹操劳了一辈子,咱得把他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的,让他安心地走,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前脉奶奶也在一旁抹着眼泪,说道:“赶紧合计合计,把棺木、寿衣这些都准备起来,可不能让老人走得寒碜。”这时大家才如梦初醒,爷爷去世的时候,只有69岁,这场意外来得太过突然,家中竟连禧板(棺木)都没有备下。这可真是件火烧眉毛的急事,让本就悲痛欲绝的一家人,心里又多了几分焦虑和不安 ,仿佛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