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八年秋,霜降那日,杨慎在值房批改《工器籍》时,袖口的算珠帕不慎滑落。青禾弯腰拾起,帕角的「工禾」纹刺绣已被磨得发亮,露出底下隐约的铅砂痕迹——那是去年河间府查案时留下的污渍。「又用帕子擦验铜盘了?」她将帕子浸入明矾水,「新制的「工器黄绫帕」明日就该送到,以后别再用这旧物凑合。」
杨慎头也不抬:「旧帕子吸铅性强,比黄绫实用。」笔尖划过匠户「陈大锤」的档案:验铜甲等,可授九品。窗外传来铁锚堂的银哨声,与尚工局的铜钟形成固定节拍——这是青禾设计的「匠人卯时签到音」,通过音程差判断各工坊开工是否准时。
「首辅大人,」青禾递来明目膏,「今日该去尚工局主持「火德验铜礼」。」杨慎望着妻子眉间的细纹,忽然想起成婚时她鬓间的珊瑚珠——如今已换成尚工局的银质验硫片吊坠。「待我批完这份「工器科举策论」,」他指着案头的卷子,「有人竟提议用《周易》算验硫比例,简直胡闹。」
验铜礼在尚工局前庭举行。杨慎手持算珠帕,青禾捧着验硫匣,两人并肩立于火德星君像前。当匠人将新铸铜锭劈开时,青禾的验硫片瞬间显红——含铅超标。「按《工器律》,」杨慎朗声道,「此铜需在星君像前重炼三次,匠人陈二牛罚俸三月,连带保人......」
「慢。」青禾突然开口,从匣中取出另一枚验硫片,「晨露调的试液更敏,再验一次。」新片接触铜屑,竟只泛起淡粉色。杨慎目光一凝,看向匠人颤抖的双手——虎口处有未愈的烫伤,正是重炼时不慎所致。「陈二牛,」他放缓语气,「是否为赶工而漏了「三炼」?」匠人扑通跪地,青禾已递来烫伤药膏。
退朝后,杨慎在书房铺开算珠帕,帕上的铅砂渍在烛火下显露出奇异纹路。青禾凑过来:「像不像「玄武级」战舰的螺旋桨?」他取过松烟墨,在帕角勾勒出螺旋曲线:「若将匠人验铜的误差率与算学公式结合......」话音未落,青禾已递来《流体力学抄本》——这是巧妃暗中提供的《林夏笔记》残页。
子夜时分,青禾忽然从梦中惊醒,见杨慎仍在批改匠户申诉状。她悄悄将铜盆里的水换成温水,盆中倒映出丈夫微驼的背影,与案头的火德星君像形成叠影。「明日陪我去趟童萌坊吧,」她按住他握笔的手,「郡主新制的「星象验硫沙盘」,或许能帮你简化算程。」
杨慎转头,看见青禾耳后的墨渍——那是今日验铜时不小心沾到的。他伸手拭去,触到她耳坠上的锚链纹:「听说你给朱载錤设计了「听音验铜」玩具?」青禾轻笑:「是个海螺形状的听筒,里面装着不同含铅量的铜珠。」两人相视而笑,窗外的铁锚堂信号灯恰好闪过,在宣纸上投出锚链般的光影。
次日辰时,两人乘轿前往童萌坊。青禾掀开轿帘,见街边匠人正用杨慎推行的「便携验硫盒」检测货铜。阳光落在她的验硫片吊坠上,折射出七彩光斑,与杨慎算珠帕上的墨痕交织,宛如一幅流动的工器图谱。
「你说,」青禾忽然开口,「若星君真有灵,会否也用算珠帕记验硫数据?」杨慎将帕子覆在她手背:「星君若在,必是个爱用松烟墨的匠人。」轿夫的脚步声与远处的齿轮转动声相合,恰似一首士与匠共同谱写的晨曲,在秋日的薄雾中轻轻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