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再打十份!要带公章的原件!”陈默把U盘拍在打印店柜台上,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泡面溢出的油渍。身后两个穿职高校服的男生正在复印《奶茶加盟合同》,其中一人瞥了眼他屏幕上的交割单,噗嗤笑出声:“哥,这手续费够开奶茶店了吧?”
老板娘叼着牙签凑近,鼠标滑过满屏的交易记录:“万国证券的红章挺正啊,现在年轻人炒股都兴复古风?”她突然提高嗓门,“21笔交易扣了四千六的佣金,够买我这儿三台二手打印机了!”
陈默攥紧染上咖啡渍的A4纸,纸角被捏出五个发白的月牙。交割单上的数字像串毒蛇:胜率23%,最大单笔亏损28.7%,累计手续费占本金23%。他突然想起母亲在IcU的缴费单,每一笔都像这交割单般刺眼。
“陈哥又送温暖呢?”穿纪梵希t恤的张伟晃进门,脖子上的金链子叮当响,“要我说你就该跟方新侠混,昨天沪硅产业龙虎榜砸了八千万,这才叫格局!”他甩了甩手里的AJ鞋盒,鞋盒侧面印着“涨停敢死队”的logo。
陈默抓起单据往外冲,打印机的机械女声在身后响起:“支付宝到账,四千六百元。”玻璃门外飘来烤肠的焦糊味,混着打印机发热的塑料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古籍修复室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在泛黄的《证券分析》扉页投下青白的光。陈默把交割单铺满红木桌,突然发现21次交易中有14次买卖间隔不足5分钟。上周三的操作最荒唐:9点31分18.7元追涨江特电机,9点34分18.2元割肉,两笔交易贡献了86块佣金,相当于母亲一天的IcU护理费。
“t+0陷阱啊年轻人。”沙哑的河南腔从古籍柜后飘来,赵老头攥着鸡毛掸子转出来,中山装口袋露出半截泛黄的计算器,“科创板和可转债的t+0,是给量化基金开的屠宰场。2020年正元转债,凤起路那帮孙子用程序对倒,单日换手率9000%,散户连渣都剩不下。”
陈默想起蓝盾转债暴跌那天,分时图突然直线拉升,他满仓杀入时幻想成为徐翔,结果收盘前二十分钟溢价率归零,强赎条款像铡刀落下,二十万本金只剩三万。他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凤起路营业部的成交记录如心电图般抽搐:“买一挂着三万手买单,价格却往下砸。”
赵老头眯眼盯着屏幕:“左手托单右手砸盘,跟1995年管金生砸327国债一个路数。”他剧烈咳嗽着,袖口抖落张1995年的《中国证券报》,头版照片里万国证券的红楼在雨中倾塌,“当年接盘的境外资金,现在换了个马甲叫量化基金,每秒能挂三千个假单。”
传真机突然嗡鸣,吐出的资金曲线图让陈默浑身发冷:三个月从120万亏到3万的斜率,与327事件爆仓曲线完美重合。更诡异的是,曲线末端浮现出牡丹花纹,像极了交割单上的防伪水印。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券商App的强平通知。陈默瘫坐在掉漆的阅览椅上,盯着龙虎榜上“方新侠”三个字。这个在省广集团一战成名的游资大佬,此刻在沪硅产业的买二席位挂了七千万买单,而十大流通股东里躺着三家qFII机构。
“狗庄!”他拳头砸向桌子,惊飞窗外一群麻雀。交割单上的手续费栏突然渗出暗红,仔细一看,竟是真实的血迹——不知何时,他的指甲已掐进掌心。
古籍柜后的阴影里传来纸张撕裂声。赵老头蹲在地上拼凑碎纸片,泛黄的计算表上写满强赎条款公式:“蓝盾转债到期收益率-12.3%,溢价率58%……”他抬头时,镜片上蒙着层白雾:“他们早就算好了,强赎日就是散户的断头台。”
走廊电视突然播放新闻:“证监会查处凤起路营业部异常交易,涉及正元转债等品种……”画面切到K线图上那根90度垂直跌停线,陈默仿佛看见自己的账户残骸挂在上面晃荡,就像当年327国债爆仓者的遗书。
图书馆闭馆音乐响起时,陈默终于看清资金曲线末端的牡丹花纹——那不是花纹,是327国债代码旁边的万国证券Logo。他哆嗦着点开同花顺F10,沪硅产业的十大流通股东里,三家qFII机构的注册地赫然写着“加拿大列治文市”,与张金宝的空壳公司地址一致。
手机突然弹出通知:“您的账户触发异常交易监控,即日起单日买入额度限制为10万元。”远处传来张伟的公鸭嗓:“陈哥,奶茶店加盟考虑下?现在流行元宇宙概念奶茶!”
传真机又吐出一张纸,是牡丹花纹芯片的放大图,上面刻着“327-1027-2023”三组数字。赵老头不知何时消失了,桌上《证券分析》里夹着张字条,墨迹未干:“真正的收割机,从327国债到科创转债,变的只是代码。”
窗外炸响惊雷,资金曲线图上的“血迹”突然流动起来,汇成一行狰狞的红字——“下次屠杀倒计时27天”。陈默摸了摸口袋里的芯片,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赵老头修补古籍时的话:“代码是死的,人心是活的,而庄家的镰刀,永远对着散户的脖子。”
古籍修复室深处,老式电报机发出微弱的滴答声,仿佛在重复1995年2月23日的交易代码。陈默站起身,看见自己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在满墙的交割单上投下无数个破碎的K线,像极了327国债事件中那些跳楼者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