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险峰斜倚在栖云阁的软榻上,身上的伤口虽已敷药包扎,但每一次轻微的动作仍牵扯得他隐隐作痛。听闻钱富来访,他皱了皱眉头,在后院接见多有不便,思索片刻后,吩咐道:“备软舆,去停云榭。”
几名家丁手脚麻利地抬来一张以藤木编织、铺着软垫的简易担架,小心翼翼地将郭险峰安置其上,朝着停云榭走去。停云榭位于郭府东侧,临湖而建,平日里是郭险峰临时居住之所,他原本的居所赏月轩还在修缮中,此刻廊下早有丫鬟候着。
刚一到停云榭,郭险峰便瞧见一个身形佝偻的女子正在廊下整理杂物。那女子塌鼻梁上长着密密麻麻的褐色雀斑,嘴唇外翻,发间斜插着一根褪色的木簪,松松垮垮的粗布衣裳挂在身上,走路时一摇三晃。
“秋桂,还不快去引钱老爷进来。” 一旁的老嬷嬷呵斥道。原来这便是郭府第五个通房丫鬟秋桂,她怯生生地应了一声,迈着碎步小跑着去了。郭险峰暗自摇头,心中一阵无奈,强撑着精神等待钱富到来。
不多时,钱富脚步匆匆踏入停云榭,见郭险峰躺在软榻上,脸上满是关切之色:“贤弟!听闻你遇险,可把愚兄急坏了!” 他身形微胖,身着一袭暗纹锦袍,腰间系着羊脂玉佩,笑起来时双颊的肉挤成一团,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透着几分世故与精明。
郭险峰微微欠身,抱拳致谢:“劳烦兄长挂怀,不过是些小波折,已无大碍。” 他心中一动,想起玉娇还是钱富赠予自己的小妾,这份人情终究要还,“兄长此番雪中送炭,小弟铭记于心。”
钱富摆了摆手,在一旁的檀木椅上坐下,兴致勃勃道:“说这些见外了!贤弟且放心,你的十二间商铺,我那营造坊正加紧赶工,如今已初具规模,待建成,保准让你眼前一亮!”
郭险峰目光一闪,突然想起城西那场爆炸,开口问道:“兄长可知城西爆炸一事?事发时,可曾听闻什么消息?”
钱富神色如常,捻着胡须娓娓道来:“此事愚兄略有耳闻,是有户人家偷偷制爆竹,打算过年售卖,哪料存放不当,不慎引燃。城中本就严禁制作爆竹,只能在乡下偏远之地进行,这户人家心存侥幸,终究酿成大祸。”
“那户人家如今怎样了?” 郭险峰追问道。
“唉,制作之人当时不在,倒是他徒弟在屋内,不幸葬身火海。” 钱富叹息一声,脸上满是惋惜之色。
郭险峰点点头,心中却隐隐觉得此事蹊跷,表面上却热情相邀:“兄长难得来府中一趟,今日务必留下用膳。”
饭桌上佳肴琳琅满目,两人推杯换盏间,郭险峰正与钱富交谈,忽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回廊外一闪而过。定睛一看,正是苏婉蓉,她身着淡粉色襦裙,鬓边斜插着一朵白茉莉,远远望见郭险峰有客,便停下脚步,朝着屋内福了福身,又悄然退去。郭险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暖,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继续与钱富寒暄。
正吃着饭,一阵喧闹声传来,玉娇带着秀娘、苏瑶,还有孙陶等人匆匆赶来。玉娇一跨进停云榭,目光便撞上了坐在主位的钱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神色不自然地扭过了头,原本轻快的脚步也变得迟缓起来。
“哟,这不是玉娇姑娘吗?” 钱富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几日不见,愈发标致了。在郭府过得可好?”
玉娇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福了福身,声音有些发虚:“多谢钱老爷挂念,二少爷待我极好。”
“那就好,那就好。” 钱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郭险峰,又将目光转回玉娇身上,“郭贤弟疼你,是你的福气。可别像从前在我那儿,尽耍些小性子。”
玉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微微颤抖,强撑着笑道:“钱老爷说笑了,玉娇如今已懂事许多。”
郭险峰瞧出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轻咳一声,打断道:“玉娇,你们不在医馆附近好好待着,怎么都回来了?”
玉娇如蒙大赦,连忙将目光转向郭险峰,快步上前:“郎君!你让我们住在医馆附近的院落,可我们实在放心不下你,在那边又闷得慌,便都回来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诉说着对郭险峰的牵挂。
郭险峰眉头微皱,沉声道:“眼下仇家未除,那边更安全,你们……” 话未说完,却见众人眼中满是担忧与眷恋,终究是叹了口气,“罢了,既已回来,便先回房休息吧。”
待众人离去,郭险峰转向钱富,压低声音问道:“兄长的营造坊,可有擅长机关之术的能工巧匠?”
钱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有!贤弟想做什么?尽管吩咐!”
“我对机关术颇感兴趣,想着在马车上设些机关,以防万一。” 郭险峰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这有何难!待我回去,即刻派人过来!” 钱富一拍胸脯,豪爽应下。
送走钱富后,郭险峰唤来孙陶。孙陶上前一步,单膝跪地,等待吩咐。“练兵处情况如何?” 郭险峰问道。
“回二少爷,张定边、周烈等人在密林操练,士气正盛。” 孙陶如实禀报。
“他们现在居住在哪里?”
“他们仍在营帐中居住。”
“一直搭营帐,会不会太委屈他们?” 郭险峰面露担忧。
“他们倒也未曾抱怨。二少爷,太过安逸反而练不出精兵。” 孙陶目光坚定,“兵器方面,精钢刀剑和长枪已打造好一批,交付给张将军他们。只是甲胄制作耗时较长,尚未完成。”
郭险峰点点头,目光扫过一旁站立的护卫,突然顿住。其中一人身形魁梧,面容却似曾相识,他不禁开口询问:“你是何人?我瞧着有些面熟。”
那护卫连忙抱拳行礼,声音洪亮:“二少爷,我是老猎户岸海鸥之子岸九,您忘了?如今换了护院服饰,您一时没认出来。”
郭险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对了,你妹妹岸娇娇呢?唤她来见我。”
待岸娇娇到来,郭险峰知道她擅长追踪,吩咐道:“你带同你的三位兄长,即刻去追查李承恩等人的下落,务必小心行事!” 岸娇娇领命而去,身姿矫健地消失在暮色中。
与此同时,回春堂内,邓大发正来回踱步。他身材瘦高,尖嘴猴腮,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身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长衫,衣角处还沾着些许油渍。
得知自己只得了回春堂的招牌,却没留得住苗春田和邓花花,他气得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好你个郭险峰!坏我好事!那丁天化拿走邓文远的宅子和田地,我却只得了个空壳子!” 他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给我查,务必查出他们在郭府的落脚之处!” 一场新的较量,似乎又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