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车的引擎发出最后一声喘息,车轮在冰面上划出凌乱的痕迹。
江天野的额头抵在结霜的车窗上,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视野。
远处那道刺破云层的光柱中,一座更为庞大的黑塔虚影若隐若现,塔尖没入铅灰色的天穹,像一柄倒悬的利剑。
“备用燃料箱泄漏了。”
林寒踹开变形的车门,军靴踩进及膝的积雪。
他摘下结冰的护目镜,疤痕交错的脸上映着黑塔的幽光,“十公里,徒步。”
陆云漪蜷缩在后座,淡金色的纹路在她手背上缓慢游移。
保温箱里的血清空了两支,此刻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细针在颅内游走。
当她抬头望向光柱时,那些纹路突然泛起微热:“塔影在移动……不,是我们在被牵引。”
冰原上刮起诡异的热风。
江天野的防护服内层被冷汗浸透,左臂的青铜烙印传来阵阵刺痛。
他弯腰捡起雪地车旁半埋的金属铭牌,锈蚀的表面刻着模糊的英文:“1928南极探险队”。
老人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二十年来的噩梦在此刻重叠……
那些在冰芯样本里发现的探险队日记残页,那些永远困在时间循环里的求救信号。
三人拖着装备箱跋涉时,冰层深处传来规律的震动。
林寒突然单膝跪地,战术匕首刺入雪面,刀身映出下方游动的阴影……
某种巨大的机械结构正在冰下运转,金属齿轮的轰鸣被冻土过滤成闷响。
“是钻探设备。”
江天野的呼吸在面罩里结成冰晶,“和昆仑站初代钻机的频率一致……”
话音未落,前方的冰丘突然崩塌。
雪尘腾起三十米高,露出下方被冰封的营地遗迹。
帆布帐篷冻成冰雕,老式蒸汽钻机保持着工作状态,钻杆深深插入冰层。
最骇人的是围坐在篝火旁的七具遗体。
他们裹着上世纪二十年代的防寒服,面容安详得仿佛只是沉睡,怀表链条在胸口闪着微光。
陆云漪的监测仪发出尖锐蜂鸣。
她踉跄着后退,手套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生命体征读数……他们还活着!”
林寒的子弹擦着最近那人的耳际飞过。
冰屑溅在僵硬的羊皮手套上,遗体忽然睁开双眼,瞳孔泛着诡异的冰蓝色。
七具尸体整齐地转头,关节发出冻肉撕裂般的声响。
“后退!”
江天野拽住陆云漪的背包带。
篝火突然复燃。
幽蓝的火焰舔舐着铁质水壶,蒸汽钻机冒出滚滚白烟。
探险队员的遗体动作流畅起来,为首的大胡子男人从怀中掏出怀表,生锈的表链发出清脆碰撞声。
“十一点四十七分,该换班了。”
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苏格兰口音,与1928年探险队日志的录音完全一致。
林寒的枪口对准男人眉心,却发现对方的身影在虚实间闪烁。
军靴碾过雪地时,竟直接穿透了遗体的身躯,仿佛他们只是全息投影。
“时间残影。”
陆云漪的指尖抚过冻僵的帐篷帆布,淡金纹路在布料表面短暂发亮,“黑塔把某个时刻定格在这里……就像按下暂停键的电影胶片。”
江天野的青铜烙印突然发烫。
当他靠近那台蒸汽钻机时,左臂不受控制地抬起,烙印精准按在操控板的指纹识别区。
生锈的齿轮突然转动,钻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冰层在脚下剧烈震动。
“关掉它!”
林寒扑向操控板,却被江天野撞开。
老人的瞳孔蒙着层灰翳,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们在求救……小满也在那里……”
冰面轰然开裂。
探险队员的残影集体跃入裂缝,林寒的攀登绳在最后一刻缠住江天野的腰。
三人坠入冰渊时,蒸汽钻机的探照灯突然大亮,将垂直的冰壁照得宛如水晶宫殿。
那些1928年的残影正在下方攀爬,冰镐敲击声与现世的重叠在一起。
陆云漪的氧气面罩被震裂。
她徒手抓住凸起的冰棱,鲜血在低温中瞬间凝结。
当她的视线扫过某块冰壁时,呼吸几乎停滞……
透明的冰层里封存着现代科考队的遗体,江小满的防护服清晰可辨。
两代人的尸体在垂直的冰渊里上下相望,仿佛时间在此处拧成了麻花。
“抓住!”
林寒的吼声在冰渊里回荡。
他的匕首卡在冰缝中,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
江天野却魔怔般伸手去够冰层里的女儿,防护手套在极寒中粘掉一层皮肉。
蒸汽钻机的轰鸣达到顶点。
一道冲击波自下而上席卷冰渊,将三人抛向侧面的冰隧道。
他们在光滑的冰面上翻滚数十米,最后撞进某个球形空间。
林寒的枪械在撞击中脱手,军刀却始终紧握。
十二面冰镜环绕着他们。
每面镜子里都映着不同年代的场景:
1938年探险队安装地磁监测仪,2003年科考队钻取冰芯,2023年江小满在实验室记录数据……
而当他们转头时,在最近那面冰镜里看见了自己此刻的倒影。
“黑塔在展示时间标本。”
陆云漪的淡金纹路爬上冰镜表面,镜中倒影突然开始自主移动……
那个“她”正用手术刀划开自己的手臂。
江天野的青铜烙印突然发出蓝光。
他鬼使神差地触碰镜面,1928年的残影立刻具象化。
苏格兰口音的男人抓住他的手腕,怀表链条哗啦作响:“你们不该重启钻机……”
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开始崩塌。
林寒的子弹打穿冰镜,飞溅的冰渣却化作时间碎片……
他们同时看见黑塔在不同年代的苏醒瞬间,看见无数个自己以不同方式死去。
陆云漪的淡金纹路突然暴发强光,她嘶吼着扯开防护服领口,锁骨下方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灼痕。
“能量导管在共振!”
她将掌心按在冰面,裂纹顺着纹路急速蔓延,“江老,我需要血清!”
装着最后两支血清的保温箱滑向冰渊边缘。
江天野纵身飞扑的瞬间,1928年的残影再度出现。
苏格兰男人与他同时抓住箱体,两只跨越世纪的手在冰面上重叠。
箱体开启的刹那,强光吞没了整个空间。
当视野恢复时,冰镜全部碎裂。
他们躺在最初的冰原上,黑塔虚影仍在远方闪烁,而保温箱里多了一支刻着双蛇杖标志的玻璃管……
那是1928年探险队未能使用的血清。
陆云漪的灼痕开始渗血。
她盯着手背上新浮现的纹路,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感染,而是某种被激活的古老编码。
江天野的左臂烙印褪成浅灰色,掌心里攥着半截怀表链……1938年的遗物与1928年的信物在此刻交织。
林寒默默组装好信号发射器。
当红色光弹升空时,三人都看清了冰原上的异变……
无数时间残影从积雪中站起,朝着黑塔虚影整齐行军。
他们是被困在时间闭环里的哨兵。
而新的循环,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