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萧激楚挎着大刀杵在那里,纵然他此刻双目无神,但那久经沙场的铁血煞气却依旧慑人。
再加上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又见识了粮食和鸡蛋的真实,后面的流民彻底安分下来。
队伍虽然依旧歪歪扭扭,一眼望不到头,但再无人敢喧哗、敢插队。
领到米、蛋和清水的流民,并没有立刻散去。
他们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机,就在空地边缘寻了些枯枝败叶,捡了几块石头垒成简易的灶台。
很快,一个个小小的火堆被点燃,袅袅炊烟夹杂着淡淡的米香,开始在空地上弥漫。
“咕嘟……咕嘟……”
破旧的陶罐里,清水翻滚着白花花的米粒。
几个孩童围在火堆旁,眼巴巴地望着锅里,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大人们则小心翼翼地添着柴火,脸上紧绷的线条,在温暖的火光和食物的香气中,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那原本充斥在他们眼底的绝望和凶戾,此刻都被这简单的烟火气渐渐化开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渐渐爬升至中天,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不远处紧闭的凤凰城城门,竟然小心翼翼地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个身形干瘦,穿着师爷服饰的中年男人,从门缝里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了几眼,见外面虽然人多,却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和厮杀,这才略微放下心。
他缩回头去低语了几句,随即带着一队挎着腰刀、无精打采的衙役,鬼鬼祟祟地从门缝里溜了出来。
他们一出来,就被眼前这幅流民围着火堆煮粥的祥和景象弄得一愣。
这是什么情况?
这师爷姓刘,是凤凰城县令的心腹。
他今日奉命出来,主要是想看看昨夜那场大战到底是个什么结果,顺便处理一下城外堆积的流民尸体。
最近的日子实在难熬。
先是地龙翻身,毁了家园农田,接着朝廷赈灾的粮食迟迟不到,四面八方的灾民拖家带口涌向凤凰城。
城内粮食本就紧张,哪里还敢开门放人?
昨夜更是凶险,听守夜的士兵说,有北狄胡人混在流民中煽风点火,眼看就要攻城了。
喊杀声震天,城门守卫都被杀了几个,可诡异的是,那群饿疯了的流民居然没攻进来,后半夜就莫名其妙地安静了下去。
县令大人提心吊胆了一夜,直到晌午,听着外面安静得有些反常,才遣他这心腹刘师爷出来探探虚实,顺便收敛尸首,免得引发瘟疫。
可此时,他们预想中的尸山血海没有出现,那些昨天还凶神恶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城里人的流民,此刻竟然……竟然在空地上聚众生火做饭?
而且看那样子,似乎人人有份,秩序井然?
刘师爷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这些流民从哪里搞来的粮食?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小声嘀咕着。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还是正事要紧。
他挥了挥手,压低声音对身后的衙役吩咐:“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把那些碍眼的玩意儿处理干净!挖坑,埋了!”
衙役们如梦初醒,强忍着不适,开始在稍远些的地方寻找昨夜死去的流民和守兵的尸体。
找到一具,便两人合力拖到更远处的洼地,草草挖坑掩埋。
空气中,除了米饭的香气,又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和土腥味。
刘师爷自己则背着手,嫌弃地避开处理尸体的地方,在这片空地溜达起来,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很快,他的目光就被不远处那个“救世赈灾”的摊位吸引了,下意识朝着那处地方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那边的情况。
那边摊位其实很简陋。
摊位前,挂着歪歪扭扭地挂着一面粗布条幅,上面写着“救世赈灾,排队领米!”八个大字。
但摊位后面的东西却十分扎眼。
一个造型古怪的银白大罐子矗立在摊位旁边,里面似乎装满了大米,而大罐子旁边还放着数个装满了鸡蛋的大编织筐,后面一点的地方还放着一个盛满清水的大陶缸。
后方,还有几个妇人正忙碌着。
一个穿着素雅,气质温婉的女子,正拿着一个大木勺,小心地从半人高的大陶缸里舀出清澈的泉水,倒入流民自带的破碗陶罐中。
她身旁一个容貌明艳,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的女人,则从那个银白金属大罐子里舀出大米,给另一个流民装进布袋里。
身边还跟着几个小孩,正在给那些流民发鸡蛋。
她们动作麻利,神情虽带着疲惫,却并无不耐。
而在摊位旁不远处的阴凉下,铺着一张草席。
席上坐着两个女子,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偶尔抬手擦拭额角的汗珠。
摊位周围还站着三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排队的流民。
为首的那个,面容冷峻,气度不凡,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器。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个如铁塔般杵在摊位最前方的、戴着狰狞面具的高大身影。
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沉默如山,却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威慑力。
“咳咳。”刘师爷清了清嗓子,走上前几步,努力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眼神却抑制不住的在那银白色大罐子和陶缸和还有大编织筐上停留。
这米,这蛋,这水……还有这从未见过的盛具,绝非寻常人家能拿得出来的。
尤其是在这人人自危,家家户户捂紧米袋子的当口,如此大规模地开仓放粮,绝对不是普通人。
那不成是上头派来他们这凤凰城赈灾的?
刘师爷心里嘀咕着,面上笑容更甚。
“几位辛苦了。在下乃凤凰城县衙师爷刘某,不知几位高姓大名?这粮食和水,又是从何而来?莫非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