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意有所指，令唐老爷子微微一顿，旋即轻笑。
“话虽如此，可卒到底是卒，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对掉。”
秦青川嘴角噙着笑，没有反驳。
只不过，接下来，棋风大变，步步紧逼，招招求换。
仅仅过去八九分钟，棋盘险些空荡荡。
唐老爷子单炮，双卒，孤士。
秦青川单马，双兵，瘸腿相。
而第一步七路兵，依旧在。
也在这时，秦青川才笑着回应刚才的话。
“棋局在变，兵卒的作用，只会越来越重。”
说完，语气变得谦卑。
“您老让着，出现和棋局面，归根到底是我输了。”
唐老爷子轻哼一声。
“和就是和，我老头子用不着你找补。”
说完，一推棋子，“再来。”
第二局，秦青川弃子攻杀，大刀剜心，速胜。
第三局，秦青川稳扎稳打，循循蚕食，缓赢。
……
一连五局，一点没让着，欺负老头，秦青川是特么认真的。
前世，从小没朋友，只能自个玩，起初村口看，随后网上下，野路子出身，却也有一定水准。
之所以这么做，除了判断出，唐老爷子外冷内热，更为关键，不想全面失守。
二人本就不对等，再没有亮点，还怎么相处？
就像前世，销售带着客户，吃饭喝酒，唱歌捏脚，为什么？
单纯为了献殷勤？
扯淡。
竞争对手不会么，凭什么选你？
还不是想着展示能力，或者其他方面的优势么。
人呐，挺有意思。
表现平平，不自觉会被轻视。
而有亮点，哪怕与正事无关，对方也会潜移默化扭转态度。
在心理学上，叫晕轮效应，或者说光圈效应。
唐老爷子将手中棋子，往棋盘一丢。
“你小子可以，不下啦，年纪大了，反应跟不上喽。”
秦青川讪讪一笑。
“这是您让着，您老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别的不说，单单是经验，就够我学习一辈子了。”
唐老爷子不禁一乐。
“甭扯淡，说说吧，不是挺有自知之明么，怎么突然又对瑶瑶动了心思？”
秦青川微微挺直腰板，目光坚定。
“起初不敢，毕竟前途不明，回京之后，对未来越发有信心。而和瑶瑶，一起吃过苦，相处蛮融洽，有感情基础，更何况，抛开唐家，她绝对是贤内助，就此错过，心有不甘，也怕来日后悔。”
唐老爷子自顾自点了根烟，不置可否，继而又问。
“你在学校，团委正科、副处，甚至交流会代表，为什么不争取？”
秦青川言简意赅。
“北大藏龙卧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到最后，只会平白得罪人，没必要。”
唐老爷子嘴角一勾，调转枪头。
“所以，和瑶瑶有什么区别？”
秦青川眉峰微扬，语速不疾不徐。
“当然有，我和瑶瑶两情相悦，就是最大的动力。”
唐老爷子慢悠悠弹了弹烟灰，顺势翘起二郎腿。
“下一步去计委？”
秦青川干脆点头，解释。
“对，综合规划处张思敬，之前有交情，不图偏心，只求公平，有机会做事。”
“价格双轨制后续么？”
“嗯，局部并轨和全面并轨。”
“理论成型，势必会进行试点，作为推动者，下去协助，有信心么？要知道，但凡变革，既得利益者都不会轻易让步。”
“当然，只要徐徐推进，自有队友出现。”
却不料，唐老爷子似笑非笑，突兀一问。
“那如果是我呢？”
此言一出，秦青川不禁一愣，沉吟片刻，开了个玩笑。
“那只能想办法，把您老拍到沙滩上，然后磕头道歉。”
唐老爷子一怔，旋即放声大笑。
“哈哈哈，思路清晰，目标坚定，然而远远不够。”
说着，伸出三根指头。
“三年时间，做给我看，若是不尽人意，休怪我老头子棒打鸳鸯。”
老爷子考究，唐敬贤迟迟没有开口，此时，终于忍不住。
“爸，三年时间，想在体制内再进一步，有些强人所难……”
话未说完，唐老爷子抬手虚拦，直勾勾盯着秦青川。
“小家伙，我要看的不是职位，而是潜力，你懂么？”
反观秦青川，悬了半晌的心，终于落地。
没有直接否决，那就是胜利，所谓三年，结合刚才的延伸，大概率是鞭策……
想及于此，眼神自信而有光。
“明白，那就三年之后，迎娶瑶瑶过门。”
“哈哈哈，有信心是好事。”
唐老爷子再次大笑，紧接着挥手示意。
“你先去那边，等下过去吃饭，喝点。”
……
待秦青川离开，唐老爷子笑容收起，看着唐敬贤，足足数秒，叹了口气。
“老二，你啊，勉强算是中人之姿，有时候太过刻板，进退之间，比这个小娃娃还要差几分。”
唐敬贤蹙眉，却也没有反驳。
唐老爷子将烟头摁在烟缸，眉宇间浮现一抹愁绪，悠悠感慨。
“眼下形势，干部‘四有’化，越来越明朗，最多三年，我便会退下来，你大哥在部队，不高不低，你在政府，又举步维艰，志明几个又不堪大用。
为了大义付出，无可厚非，可也要为你们，乃至后代考虑，要知道一步步掉队，迟早会泯然众人。
而联姻恰恰是最稳妥，最简单的捷径，我知道对瑶瑶不公平，好在这小子还不错，看看再说。”
唐敬贤耐心听着，手指不自觉在膝盖轻敲，心里也有些波动。
……
几盘棋，一顿酒，秦青川勉强算是顺利通关。
寒风凛冽，在天地间，勾勒出岁末轮廓。
大街小巷，似是被打翻的蜜罐，馥郁气息，悠悠飘荡。
走亲访友，欢声笑语，迎来新春。
郑明亮和钱慧慧，已经明确实习单位，唐瑶瑶要去人大，开始做讲师助理，秦青川则是去向未定。
初四，清晨。
二人骑车向北，将唐瑶瑶送到人大，秦青川径直回校。
来到37号楼下，将自行车锁好，背着斜挎包，还没上楼，就看见邢才牧正蹲在楼宇门前。
“邢老师，您这是干嘛呢？”
邢才牧抬头，看清来人，赶忙起身。
“走吧，你快去杜书记办公室，好像要确定你实习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