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决定我没有意见。不要冲动意气用事，你不是小孩子了，沈允。”
看着那明晃晃的黑字，沈允揉了揉眉心。
车子又停了下来。
今晚的红灯似乎格外多。
就像是他逃脱剧情的道路上一道又一道暂停符。
说实话，今晚签的退会协议也没有那么容易。
甩不出墨水的签字笔，被毛手毛脚队员打翻的拓印泥。
还有在决定离开青芒战队而突生的抗拒心理。
沈允很心累。
仿若在经历了一场不知尽头何处的长跑，口干舌燥，身心俱疲。
恍惚间，他又听到温柒柒的心声。
少女的声音还是很软。
像是耍着小聪明洋洋得意一般：
【我这……应该不算是欺骗三哥吧】
【毕竟我在之前循环里，的确是跟着他的教学视频学的】
【名师出高徒！】
【三哥厉害，我也超厉害的！吼吼哈嘿！】
沈允没忍住低笑了声。
身边的温柒柒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
他又假正经地闭上眼惆怅。
看得温柒柒也有些说不出的郁结：
【唉】
她依靠在驾驶位的座椅上，手指握紧了方向盘：
【我记得那个时候，就连二哥都说……】
沈允眯着眼偷瞄。
【我越来越像你了，三哥】
男人忽地一愣。
侧过头望去。
少女正随意地将空闲的那只胳膊搭在车窗上，指尖轻轻敲着窗沿。
那动作，松弛又慵懒。
不像是小女孩会有的，倒像是……
他平日里烦躁了夹着未燃尽的烟等红灯的惯用模样。
刹那间，上午的一些零散记忆片段从脑海深处涌现。
他猛地意识到，温柒柒开车时很像的那个人……
就是他自己。
在上百次的循环里，在他先行过世的世界里。
在不知不觉间，她的身上……已经刻下了他的影子。
沈允的嗓子一阵发紧，艰难开口，略带了些哽咽：“为什么……要跟我学呢？”
他的声音低哑，无数情绪被他竭力隐藏。
温柒柒侧头看他，笑意浅浅地：
“因为三哥超帅的。”
【无论是在电竞比赛的赛场上，还是在生活里】
“我也想像三哥这样帅。”
【你始终都是我引以为傲的三哥啊……】
唇角吐露的话漫不经心，心底蔓延的情绪却愈演愈烈：
【我不想那样优秀的你……就此埋没】
【我想你的名字，登上你梦寐以求的顶峰。】
【所以，我才会选择继承你的遗志，模拟你的思维方式，训练你擅长的英雄，以你的身份登上你缺席的最后那场比赛.......】
【三哥，好想亲口告诉你......】
【你错过的那场比赛，我们赢了。】
—
夜幕低垂。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库，温柒柒下了车，可副驾驶上的男人却在黑暗中垂着头坐了许久。
温柒柒见他没有起来的意思，走过去拉开了他的车门。
身子刚探进去想要把他拉起来。
整个人就忽地被温暖的身躯抱进怀里。
“嗯？”
男人的掌心按在她的后背上，微微收紧，不容她挣脱。
耳边的呼吸却小心翼翼。
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大概两三分钟后，沈允嘲弄地低喃了声“我大抵是疯了”，忽地松了手。
他的表情依旧是那般慵懒地颓然，温柒柒看不出他眸中藏着怎样的浓情烈焰。
早上从花店进购的绿植鲜花已经被仆人在客厅一一摆放好，就连工具也在茶几上备得很齐全。
温柒柒对这些很感兴趣。
沈允将外套随意丢在沙发靠背上，俯身捡起地上零落的花瓣凑到了她身边去，不经意地询问：“想好种什么了么？”
温柒柒手上没停，语气带了些嗔怪：“三哥，你忘了嘱咐他们保留包装，咱们现在只能纯凭开盲盒，种啥花出啥花了。”
沈允一眼扫去。
确实。
他只告诉她们弄干净点了。
“不过，你可以许愿。”
少女笑得甜甜的。
沈允被她带得嘴角也上扬了些许。
他也想尝试一下自己种植。
只是指尖刚触及到花泥，被他丢在沙发上的手机铃声就突地响了起来。
回头。
那上面的赫然标着“AAA商业一哥沈墨书”几个大字。
该来的还是来了。
—
沈允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夜风携着晚秋的寒意与他撞了个满怀。
没着急去接听那通电话，男人从上衣口袋中摸出烟盒，叼了一支压在唇间。
手机铃声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催促着。
沈允拨弄着打火机，火星在烟尾细细密密燃起，缥缈的细烟缓缓升腾，与黏稠到让人透不过气的夜色交织。
他垂下眼看着烟头，火星一点点烧红，灼热感逐渐接近指骨。
深吸一口气，沈允滑动了接听键，嗓子有些哑然：“哥。”
沈墨书“嗯”了一声。
那边还是纸张翻飞的忙碌。
听说沈墨书最近有个项目要竞标，很繁忙，沈允不想给他增添太多的麻烦。
沈墨书也没有拐弯抹角，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决定好要离开了？”
“已经签了协议了，他们应该已经发给你了。”
“嗯。”
又是低低地一声回应。
这次两边同时沉默。
沈允在设想沈墨书会被剧情怎么影响，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将自己再次押回青芒战队。
而沈墨书是在静默了几分钟后将一个文件发到了他的微信上，声音沉稳，不紧不慢：“这几家战队实力高过青芒，今年预选赛进线的概率很大，你可以挑一挑，相中哪家我会让小欧给你安排好。”
沈允怔愣。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
一向古板的沈墨书鲜少会关注电竞方面的讯息。
小时候就连看到这方面的电视节目也会面无表情地调开。
他就像天生不需要这种游戏的熏陶。
可现在……
“你怎么知道这几家的，有几个平日里藏得可都挺深的，这一个个战队数值这么明确，啧……小欧查的？”
沈墨书抬眼看了下遇到电竞战队就打瞌睡的小欧，又垂眸，情绪没有起伏：“嗯。”
手机里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哥，你可真行。”
像是句夸赞。
可这句话从沈允嘴里吐出来。
沈墨书听着感觉不舒服，再次把他拉回主题：“抉择还需要些时间么？”
出乎意料地，沈允拒绝得很果断：“哥，我知道你的好意，但这些战队……我都不能加入。”
沈墨书从繁重的工作中微微抬起了头。
“我有我的苦衷。”
他没有过多解释。
对面的男人也没有过多的询问。
只是说青芒战队的经营权他会转让，让他自己调整好状态。
末了，沈墨书顿了顿，看着手机置顶上温柒柒乖乖巧巧地一句“今天和三哥一起种花花”，还是提了一句：“这边项目忙完之后，我会回老宅。到时候……”
“我不希望看到什么分割离家的行为，老三。”
“啧。”
沈允轻嗤了一声，手中的烟抖了抖，目光落在楼下车流的尾灯上，随意应着挂了电话。
本想等这支烟结束再回客厅。
但手机这时又蹦出来了一条消息。
二哥，沈知寒的。
内容言简意赅：
——“方便接电话么？”
还有两个字的补充：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