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大红云锦服,脚蹬厚底马靴,座下跨着高头大马,甚是张扬威风。
任谁一见这人,都该能看出,这是个出身豪贵的膏粱子弟。
见到这类这招摇权贵,寻常百姓自都避之不及,也无人敢议论他那红衣绿袍的夸张打扮。
陆逸却是认得出来,此人乃是户部尚书之子,杜子腾。
原本陆逸深居简出,与这同为尚书之子的杜子腾并无交集。可坏就坏在杜子腾生性浪荡,在京中有个常一起纵酒狎妓的好友,名叫陆显。
从前这杜子腾常与陆显一并欺辱陆逸,前两日又听闻陆逸忽地发狂打伤陆显,今日京郊偶遇,杜子腾自不会放过这奚落嘲讽的好机会。
“少爷,我替你教训他!”
主辱奴死,周二叔自不容忍有人欺负陆逸,饶是那杜子腾身后还跟了五六个膀大腰圆的扈从,仍捋着袖子要去干架。
陆逸却一把将他拦下:“今日是来办正事的,不必理会这些人。”
他倒不怕得罪这杜子腾,原本纨绔废物一个,和那陆显一样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主儿。只是今日来拜会这位隐士高人,若在人家门口动武,怕会留下不好印象。
他索性不予理会,只转身继续朝里走去。
可那杜子腾不依不饶,仍自在身后叫嚷:“你这等丧家之犬,还妄图求见道隐先生,当真是痴人说梦!”
说罢,他跨身下马,追着挤上前来:“识相的便给老子滚开,别挡道!”
吵嚷间,杜子腾身后的几个扈从竟抢步上前,一把搭在陆逸肩头,便要将他提开。
若换作以往,陆逸早被他们摔倒在地,任人践踏了。
可这一次,那扈从一把揪过肩头,竟是未能拉动陆逸分毫。
饶是如此,却也制得陆逸无法前行,只能定在原地。
“嗯?”
陆逸倏地回头,凌厉眼神逼视过去,直瞪的那扈从愣了一愣,不由自主放开手去。
杜子腾却没留意他那眼神,仍朝身旁扈从骂嚷催逼:“还愣着干吗,将这丧家犬推开,别挡老子的道。”
几个扈从连忙上前,伸手便要拉扯起陆逸来。
哪承想,陆逸一个转身,挥手便将扈从推开,随即站定身子,冷声道:
“你也想学那陆显,跪在地上摇尾乞怜吗?”
他的眼神威厉骇人,语声低沉却暗含凶煞,当真凶神恶煞。
只这一句,就叫杜子腾心下莫名生出阴森可怖之感,不自主竟后退了半步。
略定了定神,杜子腾才惊然恍觉,那陆显说这小子鬼上了身,当真所言非虚!
被人一眼瞪地后退,场面上失了先机,杜子腾忙站定身子,咬牙道:“你小子……也配来拜会道隐先生?赶紧滚,莫污了高人门庭!”
虽仍语出不逊,但他的嚣张气势已荡然无存,当下再没有冷言讥讽,反更像为刚才的怯懦找补。
陆逸冷哼一声:“连你这只知纵酒狎妓的纨绔儿都能来求见,我为何来不得?”
杜子腾轻哼一声,抱着胳膊扬扬摇头:“我可是受了家父之命,前来求赐先生墨宝,倒是你这被扫地出门的无名之辈,跑来作甚?”
“要你管?”
陆逸懒得与他口舌争锋,转身便要往前走。
“站住,你这丧家之犬还妄图求见高人,当真可笑。”
“你若能进得这门,只怕路边的癞蛤蟆也都能登堂入室了!”
杜子腾似是被陆逸那惹恼,又污言辱骂起来。
这一骂,倒是惊动了不少周边之人,好些候在门口的阔少爷们回头观望,一眼便认出杜子腾来。
“哟,这不是杜家老二吗,你跑这来作甚?”
“这是和谁骂骂咧咧呢,人家如何开罪你了?”
一见得相熟之人,杜子腾的底气又壮了几分,他忙与周遭之人打起哈哈来:
“好说好说,今日奉了家父之令来求见高人,没承想撞见个丧门星。”
“连这等人都敢来拜见先生,当真污了这清贵门庭。”
他这喊嚷声越来越大,惊动的人越来越多。
眼看阵势不对劲,周二叔气得咬牙切齿:“少爷,我替你教训那人!”
陆逸却摆手冷笑:“今日不宜动粗,你且不必理会,我自有办法叫他闭嘴。”
说着,他转身走向那杜子腾,含笑冷道:“姓杜的,你说我污了门庭,不妨咱俩打个赌,如何?”
杜子腾斜眼冷视:“打什么赌?”
陆逸回首望了望那竹门:“就赌你我今日谁能见到先生。”
“哦?”
杜子疼眉头一挑,嘴角浮起笑意:“赌注是什么?”
他与陆逸身份相当,虽说陆逸是陆家嫡长,可这嫡子甚少在京中走动,声名不显。
论起名望地位,他杜子腾好歹还有些花名,在京中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再说今日前来,他本是应父亲之命,好歹有个正经名头。倒是这陆逸早被扫地出门,单枪匹马跑来,多半没个正经由头。
而这道隐先生超然世外,平素甚少见客。即便是不放他杜子腾入门,也绝不可能见陆逸这无名之辈。
心下有了把握,杜子腾自不怕与之对赌。
若是赌赢了,也好当众奚落,日后回去与那陆显吹嘘。
“赌注嘛……谁若输了,便就此离开,从此之后在京中见了对方,自行绕道躲远,如何?”
陆逸没打算将这事闹大,原本他就没当这人算个敌人,只盼他少在跟前聒噪,眼不见为净。
但他倒算漏了,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想息事宁人,奈何有人自己把脸伸过来讨打。
“赌这么小有甚意思?”
“我来再添一条,今日谁若输了,便当众跪在这大门口磕三个响头,学三声狗叫,如何?”
杜子腾嘴角抽动间,隐约泛起笑意。
小子,今日老子吃定你了!
“怎么?不敢赌了?”
“若是不敢,麻溜的滚蛋,别搁跟前挡道!”
眼看陆逸没有即刻应下,杜子腾心下更喜,这小子底气不足,看来这场赌约自己是赢定了。
陆逸稍作犹豫,却又笑道:“你真要赌这么大?该不会输了后跑路赖账吧?”
“谁耍赖谁是狗!”
“咱说好了,一起递帖子求见,看谁才是真正的丧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