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未至,青岩镇万亩高标准农田的覆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陈凡踩着田埂上未化的薄霜走进育苗大棚,手中攥着被泥水浸透的《春耕备耕应急预案》,耳畔突然炸开“哗啦”一声——三米高的钢架大棚轰然坍塌,十几个浑身沾满泥浆的菜农围住施工队,断裂的塑料膜在晨雾中如白幡般飘荡。
“陈主任,合作社建的这‘豆腐渣’大棚,刚压上雪就塌了!”农技站的老吴举着扭曲的镀锌管冲来,胶靴上沾着的泥浆冻成了冰碴,“村里三百亩早春黄瓜苗全冻死了,菜农要砸了农机库!”
陈凡看了眼手机上的气象预警,未来三天还有倒春寒。他跨过散落的保温被,运动鞋踩到结冰的灌溉水管,在塑料膜残片上拖出尖锐的摩擦声。合作社办公室前的空地上,几十个菜农正用铁锹敲打新购置的播种机,泛黄的《设施农业补贴协议》铺满窗台,红笔圈出的“抗雪荷载系数”与钢架检测报告的“材质不达标”数据重叠。
“大棚建设是县里统一招标,符合省设施农业标准。”施工队长甩出验收合格证,手指戳在监理公司公章上,“要追责也该找监理单位!”
陈凡没接话,弯腰捡起半截镀锌管,指腹蹭过管壁的锈迹:“合同要求壁厚2.5毫米,这批材料顶多2毫米。”他突然将钢管对准阳光,“去年邻镇的大棚用真材实料,积雪三十厘米都没事。”
监理公司代表夹着皮包冷笑:“我们按规程抽检了五处,全都达标!”
陈凡等的就是这句。他点开手机里的施工监控云盘:“三月六号下午两点,你们在东北角大棚抽检时,是不是换过两根钢管?”画面里,监理员正将两根新管塞进检测堆。
深夜的合作社库房寒气刺骨,陈凡打着手电翻找钢材采购单。突然在运输单的夹缝里发现“xx钢材市场”的收据存根,让他瞳孔一缩——这批镀锌管的供货商,竟是镇长小舅子开的贸易公司。
“得让证据自己说话。”陈凡踹开施工队值班室的门,账本拍在柴油取暖器上,“钢材进场记录和采购单对不上,你们在县招标价外吃了多少差价?”
包工头裹着军大衣装傻:“材料都是按标书采购的,有本事找质检局复检!”
陈凡抓起安全帽冲进雪夜。县道上的积雪没到脚踝,他步行五公里拦下送苗种的货车,借司机手机联系省质检院同学:“老同学,帮我做份镀锌管材的加急检测,费用从我工资扣!”
三天后,检测报告上的“锌层厚度不足”成了破局关键。陈凡将报告复印三十份,赶在菜农围堵镇政府前塞进每户门缝。
冻雨突袭那夜,陈凡蜷在育苗棚调试补光灯。断电的警报声中,他忽然掀开保温被,将五百斤黄豆铺在苗床上:“豆子发酵能升温,先把茄苗抢救出来!”
菜农老赵举着铁锹冲进来:“这时候还搞歪门邪道?”
“这是农科院土办法!”陈凡抓起温度计插进豆堆,“三小时升温五度,足够撑到发电机来。”他转头对技术员吼,“去养鸡场借两车鸡粪,发酵池的余热通进苗床!”
当第一缕蒸汽从豆堆升起时,陈凡正徒手疏通沼气管道。老赵递来烫手的烤红薯:“你这大学生,比俺们老把式还会整活儿!”
惊蛰这天,陈凡站在全县农业救灾会上。投影仪扫过他手中的畸形黄瓜时,台下响起一片哄笑。
“笑啥?这是低温障碍果!”陈凡掰开黄瓜露出空心,“但合作社用这批废果酿出了黄瓜酒。”他突然拧开瓶盖,“酒厂包销五千斤,每斤比鲜果多赚三块!”
农业局长刚要质疑,陈凡已拨通视频:食品厂正用残果生产面膜,直播间里的“青岩黄瓜护肤套装”秒杀上万单。
春分验收当天,陈凡带考核组走进重搭的大棚。新换的钢架上挂着湿度传感器,他忽然掀开保温层,露出夹层中的秸秆板:“旧膜回收做成保温材料,成本降四成,抗风等级反升一级。”
考核组长抚摸着茄苗新叶:“这套改造方案,省里的灾后重建简报怎么没见?”
“昨夜刚被农业农村部列入‘设施农业抗灾改造试点’。”陈凡亮出传真件,“其实我们最初,只是想少冻死几株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