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安的牙关紧咬,刀锋没有一丝犹豫的劈斩而下。
“何苦呢?”
一道声音仿若凭空传来,慕长安手中的刀突然停了下来。
慕浮生的眼睛中印着那刻骨的刀锋,而慕长安的眼睛中,却印着一张平静的脸庞。
刀锋距离那张脸仅有毫厘之差。
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她就可以劈碎他的头颅。
可是这一刻,她的刀却不能动,无论她怎么用力想要砍下去,她的刀都静止在了原地。
“放弃吧。”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慕长安的手臂随之一颤。
她牙关紧咬,双臂在隐忍中不停的颤抖着。
“出来,云一扬,你给我滚出来。”
她一声大吼,却是将周身的雨水激『荡』四『射』。
暴怒之下,雨水汇聚成柱,盘旋掠向天际,随之爆开。
“我在这里。”
一道白『色』的身影凭空出现,就仿佛是这烟雨中幻化出来的本体,微垂的眉眼犹如远山画墨,凝着沾了雨水的冷气,注视着慕长安,那眼瞳中的目光,充满了一种亘古的孤寂。
这张脸——
这个人——
即使如此的熟悉,又是这样的陌生。
直到他走到慕长安的面前,任由她手中的刀,指着自己的鼻尖。
那一股凛冽的杀意,刮着自己的脸庞。
他的眼神依旧在平静中,带着一种孤绝的笃定。
她不退,而他亦站立……不动。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了下来,就连掉落的雨水都仿佛感觉到一种窒息的紧张,变得悄无声息。
“真的是你。”
慕长安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是我。”
从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认出了这道声音。
“让开。”
她现在要杀的人,还不是他。
云一扬静静的看着她,“他是你父亲。”
“不让,我连你一起杀。”
幽蓝的火苗几乎在瞬间便腾起一股青烟,燃灵之火再次从她的身体中涌出,直『逼』逆轮的刀身。
那一刻慕长安再次毫不犹豫的挥下——
两根手指不紧不慢的伸出,正正当当的夹住了那锋利的刀锋。
“扑哧”一声轻响。
一缕青烟冒起,燃灵之火的火心生生被打散,融于在了这片烟雨之中,转而消匿。
燃灵火,竟然被他轻而易举的捏灭了?
而这发生的一切,由极动转为极静,前后不过一个弹指。
慕浮生对付她的燃灵火,要死要活。
可是这道火对云一扬来说,却是被他的双指轻易的就掐灭了。
慕长安的心口一颤,她知道自己必然打不过他。
可是不曾想,她酝酿的一击,竟然被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
这一刻,慕长安的眼角狭长的拉开,带着一种凛冽之『色』,凝视着云一扬。
“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要么让开,要么你就杀了我。”
**
从云一扬出现的一瞬间,反应最大的应该就是秦正南。
这里除了慕长安之外,唯一对云一扬影响深刻的也就属他了。
那日慕长安被逆轮所伤,随即又被一神秘人带走。
虽然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那神秘人的模样,不过却记得那道白『色』的身影。
那如谪仙一般,周身如笼薄雾的风姿令人不敢『逼』视。
还有那独特的步调,在他迈出的每一步都似敛起了大片华光,孑然寂寂。
只一人,却犹如千仞沉渊,遥不见底,望尘莫及。
想到这里,秦正南下意识的躲到了一个廊柱的后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是恨自己的断臂之痛,是想要将慕长安手刃。
可是他心里清楚,真正断他一臂的人,是这个神秘的男人。
就在他要杀了苏依的那一刻,明明掉在地上的逆轮,却突然对自己发难。
一刀下去,血脉逆转,为了保命,他忍痛舍弃一臂。
就算别人还对此人有所怀疑,可在他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就是如雷灌顶,那人在离开之前,曾对他留下一句话:再作恶,天不杀,我杀。
秦正南的肩膀瑟缩的颤抖起来,并非他因为一句话而变的胆小,而是那一句话的威压,愣是毁去了他一半的修为。
仅仅是一句话而已。
想到这里,秦正南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他竟然会相信那些人的屁话?
说什么他们负责将这丫头身边的两个老头子引走,他便可以取这丫头『性』命。
那谁来告诉他,这个神秘人又该如何处置?
这笔买卖做的,简直就是找死。
可其他人都没有见过这个神秘的男人,而乍见慕长安的刀变要将慕浮生生生劈成两半的那一刻,周围人都被吓的闭上了眼睛,血流成河,也不过是一息之间。
不过却在这一瞬间,那柄锋锐的刀刃却停留在了一个致命的距离之内。
刚开始还有人错认为她不敢下手,可下一刻就发现这事不对啊?
这分明不是下不去手,而是手下不去啊。
话听起来有些拗口,好像一个意思,可是比较起来却是大相径庭。
前者是主动,而后者就是被动。
再然后一道雪白的身影出现,就好像是一阵风吹出来的影子,又像是水凝汇出的涟漪,萧萧白衫,却让人感到润雅风仪,如影如幻。
唯一不够完美的就是,众人竟然看不到他的脸庞?
就仿佛被风雨模糊了他的五官,无论如何瞪大了双眼,也不乏窥视其中的风华。
可就是如此,才更让人浮想联翩。
莫名的就在心中形成了一张清隽绝伦的脸,仿佛用任何的词语都无法形容他的俊美,就连想象都变得贫瘠起来。
“呼”
骤然一阵轻呼,这个人竟然挡在慕浮生的身前,而少女手中的那把匕首却已然朝他挥去。
那幽幽的蓝『色』火焰再次活跃的跳动起来,狰狞的附在刀刃上。
眼看着就要没入那人额头,可就是这一刻,火焰熄灭了?
众人不禁瞪大了眼睛:难道是被雨水浇灭的?
可为什么慕大将军那边,还有火苗在燃烧?
这一幕幕虽然留给人思考的时间,但却没有足够到可以想清楚每一个细节。
而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们不仅没有时间想清楚细节,而且还被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弄的避之不及,差点就丢了『性』命。
“他并没有要杀你。”
慕长安的心口悲怆和恨意混杂在一起,又在憋闷的胸膛中化作更加炽烈的杀意,激得她冷笑了一声,“没有要杀我,所以在你口中的意思,就是他没有罪过?也对,不曾杀,就不曾造孽。挥刀杀生的,那是屠戮。而他这种看着别人杀的,只不过就是一个看客。他们又有什么罪呢?可是我有一个问题:看着别人杀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特别是看着自己的妻子被杀死在眼前,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剑刺在亲生女儿的胸口,看着自己手中的刀毫不犹豫落下的那一刻……你,还有你慕浮生,你们都是一种什么感觉?”
慕长安的话音刚落,刀光犹如发泄的洪流一般,朝着云一扬挥去。
离弦如箭的身影,飞扑压上。
“轰隆隆”的雷鸣,就如同战鼓,敲响的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狂风吹卷着阴云,带着一种堪称惨烈的决绝,让她一往无前。
哪怕下一刻她就会被云一扬杀了,可就如她的那句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若他不能做出选择,那么挡她的人就一起去死。又或者,动手杀了她。
“当”的一声脆响,刀剑相交,一柄长剑顷刻间凝聚出来,被云一扬握在了手中。
剑光流转间,直取咽喉。
慕长安袖袍带出一道掠影,人在半空中一个旋身,仿佛她早就知道对方会有此一击,长剑擦着她的脸颊穿过,古朴简单的剑身,集聚着一股浑厚而沧桑浩然之气。
那剑气都如同锋刃,在她那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慕长安勉强稳住身形落地,脸颊上的伤口慢慢的渗出了一丝血红。
一道献血顺着伤口的一头流了下来,清浅的一道,看着并不算重。
可落在云一扬的眼中,却让他那平静如深潭的眼底晃出了一抹涟漪?
一滴眼泪同时从慕长安的眼中掉落下来,这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
可是那股伤心,却是让她的这滴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云一扬的眼眶骤然一缩,那双眼睛竟然在那一瞬间开始晃动起来。
少女的喉咙哽咽的酸疼,可那一腔悲伤却被她咬牙吞了下去。
手掌一翻,逆轮消失。
而她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已绷出危险而凝重的线条,同时调转全身的灵力。
在她的双手指间凝汇出一缕缕银白如丝的光线,那光线交织纵横,不断的缠绕盘旋,可随着这光线的弥漫,一道湛青,一道幽蓝,随之附着而上。
三种颜『色』的光线,交错期间,耀目的光彩,绚烂至极。『荡』出的光辉透着一股强大的能量,如水般盈动,如火般跳跃。
而她的双手却在颤抖,她的身体紧绷到以命相搏。
云一扬的眉头紧蹙,看着她手中光线缠绕而出的图纹,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芒。
而慕浮生的眼瞳中印着那图纹,从模糊变得清晰,而他的神情也随之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那是……”
绫云织梦第九重,织梦神仙冢。
云一扬长剑顿时幻化于无形,衣袍的袍角随着他的脚步摆动。
而他的手却是无所畏惧的穿透了那道图纹,而那一道道如丝的光线,犹如激光一般切割着他的整条手臂,一串氤氲着灵力的血花随之飞溅而出。
混染在那渲染的图纹之中,竟然又染上了一抹艳丽的红?
“别再继续了,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慕长安眼底卷起涓涓细流,事到如此。
不得不杀,不死不休。
她的眼睛前所未有地明亮,甚至达到一种近乎灼人的程度。
“轰隆隆——”
云水如豆,从无垠而阴霾的长空里坠下,猛烈地敲击着地面。
在云一扬握住她手臂的那一刻,她的灵力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手臂不受控制的震动而出,那道诡异的光线幻化出的符印,瞬间打出。
云一扬的薄唇一掀,隽冷的长眉沾染着脱离了烟尘气的淡漠,一如看到他的第一眼。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声音同时传入她的耳畔。
“这人世间有生有死。有的人生而即死,有的人绝处逢生。人们喜欢用“命”来形容降临的幸与不幸。可是他们可曾想过,什么才是幸?什么又是不幸?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情感,幸与不幸分门别类。每一个人生下来都有属于自己的灵魂,喜与不喜不尽相同。你生下来便被人有所期待,有所忌惮。期待你的人,视你为未来。忌惮你的人,希望你成为过去。而在种种偶然和必然之间,这些跟你毫无关系的人,因为你的出生而改变了原本生活的轨迹。这些人中有人会为你死,有人会因你而生。可这其中的因果,谁又能从根本算的清呢?你恨他对你见死不救,不闻不问。可这又何尝不是保护你的手段?”
慕长安突然感到头部一阵钝痛,意识里立刻恍惚的一片。
那原本致命的一击,竟然被一道光所包裹,在瞬间消散于无形?
她说不出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光芒,仿佛有形,又似无形。
伴随着一道气浪的撞击,那炫目的光线碎成了尘埃。
随着气浪翻滚而出,如同涟漪般的向四周散去。
她酝酿全身周天的灵力,竟然再次被他破解?
“别说了,别说了。这个时候你说保护?还不是为他开脱?既然保护,他为什么对我拔刀相向?既然保护,他为什么任由他们伤我杀我?逆轮一击,是她女儿差点要了我的命。而就在你出现的前一刻,也是他的儿子在我胸口『插』了一刀。可你现在也看到了,他护着的是慕宁晖,是慕辰逸,是慕乐菱,而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我。”
慕长安的全身陷入了一种疯狂当中,她知道,这个疯狂的女人不是自己,这个感情波动要脱离她控制的灵魂,不是自己。
而那震『荡』的精神网,也出现了红『色』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