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班瓦,围墙高耸。
飞檐兽吻挑脊,雕梁画栋,姿态桀骜。
朱漆廊柱,红砍高梁,石鼓柱础。
大门石条台阶直通正殿,一路方砖铺地,途径两侧皆有扇形拱门的挑檐起脊。
不过朝里看,却皆有一面大影壁隔断了视线。
影壁上的图案却十分霸道,有龙有凤,有虎又有龟?
四神兽的镇守图吗?
慕长安静静的观察着周侧的景致,让她不由的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论文,写的就是这种院落的设计和权利之间的关系。
仅仅是从院落的位置、布局、摆设就能看出,这宅院中“谁”最有发言权?
谁会对府中的决策有动摇的能力?
谁又在这府中有着不为人知的地位?
古往今来,建筑与权利之间始终存在着暧昧的关系。
分析起来很有意思,就像是一种心理侧写,由小见大,由短见长。
“三位,这是客院中的东小院,独门独院,就是地方不大两进两出,不过临的近相互多有照应,委屈各位了。”
慕长安看着这院落,收拾的整齐,又干净,细细观察就连布置都别有几分雅趣。
水缸晚莲,锦鲤其中,葡萄架下,硕果累累,摇椅秋千,树枝遮阳。
“好一处别致的小院,曾经住在这里的人真是会享受。”
“慕姑娘喜欢就好。”
“劳烦少将军了,只是不知道我们住在这里可否会给你带来麻烦?”
麻烦?
慕梵心中好笑,她要是真的为他担心,干嘛还要跟他过来?
“慕姑娘大可放心,三皇子虽然被娇宠,但燕域王室却不是他能左右的。”
“那就好,不过如果他来找你麻烦,你要是解决不了,我倒是不介意在他腿上再打两个窟窿。”
没等慕梵回应,陌胥重重的“嗯”了一声,那肃杀之气,还真不是他能承受的。
“时候不早了,三位一定也累了,我让家奴为三位准备好晚饭,用过之后请早早休息吧。”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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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梵刚迈出二道门,就被人一把拉了过去。
“慕梵,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能把他们带回你家的客院,你这不是跟燕宁峥叫板吗?”
言熙瑾跟在他身后进的将军府,不过没有让人通传,就在这等着他呢。
慕梵瞟了一眼“你怕他?”
言熙瑾挑眉:“怎么可能?怕他我还跟他赌那批灵石?”
“那你还担心什么?难道我还怕他不成?”
“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像你的作风,你家再怎么说也和他有关系,不出意外你们两家可是要结亲的,到时候一句舅哥你也当得起。”
慕梵冷笑了一声,“你真当他会和我那痴傻的妹妹成婚吗?”
“就算他不愿意,那也不能抗旨啊,你们两家的婚约可不是说反悔就能反悔的。”
言熙瑾跟他可是从小的玩伴,辅国将军府的事他也是知道不少的,“说到这,你也给我透个底,你家那位一直没有露过面的二小姐还有出场的机会吗?”
“你这是什么话?”
言熙瑾刻意压低声音在他耳畔低语,“十三年了,她一直被关在那个地方,还能活着出来吗?你知道外面的赌局压的最多的是什么吗?他们都压,你那个二妹妹已经死了。”
“胡说什么?”
“我胡说?”言熙瑾哼笑了两声,“我跟你就不说什么虚的了,你那四弟和五弟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一个养在你们府里,成天喝药,简直跟个药罐子没有什么区别。一个养在皇宫,成天吃喝玩乐,那么小的年纪明显就是往残了养。没有人想要他们真正的活下来,你觉得你那二妹妹能活下来的机会多大?”
言熙瑾这话说的虽然不好听,但也是事实。
其实慕梵也不能肯定那个女孩是否还活着,关于这位公主所生的二妹妹在他们家是一个禁忌。
原本这三胞胎的身份应该是高贵的令所有人仰视,可因为一句箴言,他们从小就被分开了。
如今关到现在,恐怕凶多吉少。
而且就算活着,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叹了一口气,慕梵的眉头微蹙,少年老成的他已经历练出几分沉稳。
“家里的这些事我不想管,想来父亲退下之后还有大哥打理这个家,家中的兄弟也渐渐成长起来了,如果可以我倒是想做个闲人。”
“我只怕你这闲云野鹤的心要被捏碎了。”
言熙瑾指了指客院的西边院落,“就说住在那里的天禧宗,你大妹是瑶霞道尊的最喜欢的小徒弟,再加上你们两方之间的渊源,这次来的女弟子中又是天禧宗里最出色的一辈,你父亲和你生母未尝不想从这里给你找个夫人。一是,提提你的身份;二是,也给你多添个助力。毕竟慕家少将军可就你一个,你大哥不是这块料。他那名头,不也是为了好看,冠上的一个将军的头衔,实际上就是一个无权的闲差。哪像你如今进了新勋军,那可是皇室的嫡系。现在九域的关系不似表面的平静,如果能拉来一派宗门的支持,那可是如虎添翼。”
慕梵又怎么会不懂这其中的意思?
可那些人中他没有一个中意的,如果一定要娶,也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
一派的支持,他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而且也不稀罕。
“对了。我让你盯着华天剑宗,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事,言熙瑾摇了摇头,“很不好,现在他们一行人还住在城郊的庄子里。”
“不是说已经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就是那里?”
慕梵曾受华天剑宗恩惠,记得两年前,他身受重伤,还是路遇华天剑宗门下的弟子赠药,才保住了一条命。
他之前出门办事,刚回皇都城就听闻华天剑宗的人在此受人羞辱,谁知道那些人竟然是天机堂的人?
而且他被急召回来,也是因为慕乐菱身受重伤。
可她受伤这事,竟也跟华天剑宗有关?
事关将军府里的家事,就是慕梵想为华天剑宗说话,也是无能为力。
特别是燕宁峥竟也亲自上门拜见天禧宗的瑶霞道尊,说的也是华天剑宗伤了慕乐菱的经过,和慕念瑶说的基本相符。
要么他们说的都是真话,要么就是一起商量过。
不过慕梵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大,自己这两个妹妹什么德行,他还是知道的。
慕乐菱仗着是府中长女,又是天禧宗的得意弟子,回到府里也是嚣张跋扈惯了。
就是在整个燕域也没有几个人敢得罪她。
而慕念瑶更是如此,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还总是以嫡女自居。
这丫头说的话,他也只信三分。
“这就不错了。你不想想他们现在的处境,先是废了天机堂的首座大弟子秦正,又打残了你家大小姐。不说你父帅兴师问罪,就是在这皇都城中哪有人不给辅国将军府几分脸面的,那些商铺和客栈谁敢留他们?再加上灵试,各宗门流派涌入,平时看着
就不顺眼,现在不上去踩一脚都是好的。最不要脸的就是天机堂,仗着他们有点窥视天机的本事,更是狂妄的说:谁要是敢帮华天剑宗说话,就是跟他们天机堂做对。现在就算他们在街上挑衅欺负华天剑宗的人,也很少有人敢出来说话。前两天华天剑宗的一个小师妹就差点被他们打死,我想现在也就剩下一口气了。”
“华天剑宗的人在哪?”
言熙瑾猛的瞪大眼睛看着慕梵,这声音不是他的,是个女人的?
慕梵回头看去,一道白影端坐在一旁的石墩上,而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
言熙瑾惊愕的看了一眼慕梵,下意识的问道:“慕姑娘,你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慕长安倒也坦诚,“就在你们说起华天剑宗的时候。”
慕梵上前一步,“姑娘没有休息是否有什么事吩咐。”
“是有事,不过现在先说华天剑宗的事情吧。”
言熙瑾留心问道:“难道慕姑娘和华天剑宗有渊源?”
双腿交叠的坐在那里,放在上面的右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悠荡着,“以前受过一些恩惠,现在想去看看。”
恩惠?
“慕姑娘刚刚应该已经听到华天剑宗的现状,我劝姑娘三思。”
侧手撑着额头,慕长安歪头朝他看了过去,斗笠倾斜出一个弧度,面纱也随之多出一道细缝。
言熙瑾用眼角偷瞄了一眼,却见一张樱唇缓缓上扬。
“朋友有难而不助,视为不义;有恩而不知感激,视为不仁;况且天机堂充其量就是一个旁门左道的小派就能如此嚣张,我试问是这些宗门太过怯懦,还是他们的实力早就名存实亡,不过顶了一个好听的名头?在外张扬?”
这话说的洋洋洒洒,竟让慕梵也无法反驳。
慕长安起身也不为难他,“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了,看来这将军府的客院我们还是住不起的,怎么说华天剑宗跟你们将军府也是有纠葛,大不了我跟他们也去住破庙好了。”
慕梵哪里会同意,他想了一下,“姑娘若要去,我便派人带你过去,不过姑娘还是住在这里。”
“不会让你为难?”慕长安微微侧头看去,虽然见不到她的表情,也能在动作里看出几分小女孩的俏皮。
“自然不会。”
“那我就承了你的情。”
慕长安刚要转身离开,言熙瑾却出言叫住了她,“姑娘留步。”
“还有事?”
“我们和姑娘怎么说也算相识了,听闻姑娘姓慕,还和慕梵同姓?在下冒犯的问一句,慕姑娘可是和将军府有渊源?”
“这里?”
言熙瑾点了点头,“就是这里。”
慕梵的目光也看了过去,似乎也很期待着她的回答。
“……没有。”
除了慕乐菱在她身上捅了两刀,他们之间还真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件事还不是告诉他们的时候。
慕乐菱,慕念瑶,天机堂……
最后一个都逃不掉。
坐在马车里,就听巽离还在那抱怨呢。
“我这一把老骨头,再被你这么这折腾下去就离死不远了。”
慕长安瞟了他一眼,“老头,不好这么咒自己,万一哪天灵验了呢?
陌胥居然先笑了出来,那张严肃的脸配上这样的表情,还真有点穿错鞋的感觉。
“臭丫头,就你咒我才会灵验。”
慕长安有事求他,当然不会太过欺负人。
“老头,到了那里你就帮忙把受伤的人治好就可以了,如果有人捣乱大叔你就出手不必留情。”
这样尽心尽力的维护华天剑宗?
“丫头,听你这意思是不打算出面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巽离捏着两绺胡须笑了,“丫头,你是欠了华天剑宗多少人情债啊?”
慕长安只说了俩字:“多了。”
“就他们现在的情况,你这样做,惹怒的可是几方大势力。你就不怕帮了他们,你会惹来麻烦?”
“我只知道,有人帮了我,我就要知道感恩。人生来就是要学会处理麻烦,就算你不惹麻烦,怎么知道麻烦不会找上门呢?”
马车驶出皇都城近郊,慕长安就听见一片哀嚎声?
撩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却发现城门两边除了官道,竟然也是流民?
“这里怎么会有流民?流民不是应该在燕域外面吗?”
看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城内驶出,很多流民都涌了上来,多是乞讨和哀求,幸好慕梵派了十几个侍卫,将这些人挡在外侧。
“姑娘有所不知,现今不仅九域多战乱,就是十国内乱也频发。燕域特别,既是九域,又是十国。皇都城算是九域,而这燕域就属于十国范畴。各地藩王各有封地,内乱也是时不时的会发生。这些都是燕域中的流民,和外面的那些流民还不一样,他们怎么说也属于燕域的百姓。”
赶车的是慕梵的近身侍卫,所以理应由他回答。
“可这么多百姓滞留在这里,就没人管?”
那侍卫无奈的摇了摇头,“就是因为有人管,他们才会待在这里。因为灵试的原因,皇都城中不能出现任何流民,所以那些官员就将这些人聚集在这里,每天都会送一些稀粥过来,也算能有个水饱。”
慕长安往窗外看了看,这些流民之中也有一些十二三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