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指尖一颤，装傻道：“你骗我，就为了引我下来？”
尹东元拿出沙发旁边的平板，自顾自打开一段视频展示给白檀看。
视频是他在公司楼下为若良平解围的一幕。
众多记者的话筒在白檀脸前举着，他依旧波澜不惊，淡淡的话中带着狂傲。
尹东元道：“无意间看到你这段采访，让我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
无意间？
这视频被若良平买下，无人传播，他能无意间看到？
真是满嘴胡话，明明是有备而来。
白檀合上电脑，整理了一下袖腕：“您真会说笑，我这人比较大度，原谅你在我最忙的时候引我下来，但我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他系上西装扣，准备起身：“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尹东元神情凝固了一瞬，在白檀彻底站起来前道：“看到你的亲生父亲，你就这点反应？”
“！”
虽然白檀心里有底，但跟亲耳听见是两种心态。
第一是猜测，第二则是证实。
他僵在柔软的沙发上，再也装不出风轻云淡。
“我没有父亲。”
尹东元一笑：“你都这么大了，不用我给你解释孩子是怎么是生出来的吧？”
“……”
白檀手指紧紧抓着裤子，那一片料子皱巴在一起。
他道：“所以呢？你是我父亲，然后呢？你想说什么？做什么？直接说出你的目的。”
尹东元的神情实在让人不快，他轻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眉毛挑了一下：“边拓楼下的东西，真是难喝。”
“……”
白檀不知道他所谓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身份，提起A市第二大企业的反应居然是轻蔑？
“落叶归根，你既然是我的儿子，就跟我回家，认祖归宗。”
“……”
如果不是场合不允许，白檀真想大笑一声。
他做出一个不太理解话中意思的表情，缓缓道：“我今年二十五，二十五年我都没见过你，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你现在跟我说，你要认我当儿子，认祖归宗？”
“未免可笑。”
尹东元眉毛立马皱了下来，声音也变得阴沉：“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愿意？”
“我为什么要愿意？”白檀道，“我现在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你就跟路边树上突然掉下来的树杈子没什么区别。”
“只能让我的生活惊出一点点水花，随后就忘了。”
“？！”
尹东元瞳孔明显的一缩，他气的鼻孔微张，还要装作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你所谓的事业，就是当一个小小的总裁秘书，你所谓的家庭，就是跟若良平的儿子谈恋爱？”
白檀眸光流转：“你查我？”
“我了解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对？”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自由！”白檀站起身子，“我要不要认你当爸，也是我的自由。”
“恕不奉陪。”
他刚站起来，尹东元不急不缓的从西装口袋里捏出一张名片放在了桌子上。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白檀顿住。
他当然想，他急切的想知道能随随便便把自己的母亲封杀，让她在这个世界上一丝痕迹都留不下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檀望过去，随后心脏停止跳动。
那张带着金色细闪的名片上，清晰的写着：万鸿集团执行董事\/尹东元
“！！！”
他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头疼欲裂。
命运怎么会这么可笑。他居然是尹东元的儿子。
他居然是若家仇了三代，尹家的私生子。
尹东元看着白檀碎裂的表情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就像是意料到了，也笃定白檀看到了他的名片，就能立马改变主意了一样。
尹家，在A市一手遮天的尹家。
旁支都能沾光一辈子不愁吃喝，他还是直系尹氏一脉。
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尹东元示意白檀坐下来：“怎么样，改变主意了没有？”
白檀揉着发涨的脑袋又坐了回去，并非是他感兴趣，他只是想看看尹东元究竟要干什么。
白檀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理由，我能得到什么，以及条件。”
尹东元真是想感慨一下基因这个东西，他一天都没养过白檀，只是身上流着他的血，居然能跟他这么像吗。
他对这个儿子越来越感兴趣了。
“回到尹家，我能让你直接当上万鸿的cEo受到万人敬仰！你是个好苗子，做一个秘书实在屈才！”尹东元顿了一下，接着道，“条件只有一个，很容易的一件事。跟若良平的儿子断绝关系。”
“……”
很容易的一件事？
白檀一想就心脏抽搐，在尹东元眼里居然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他说了半天，就是没说找他的理由。
但白檀不需要他说，也能猜到。
因为他的大儿子死了。
听闻尹家大少和二少虽然是一对双胞胎，但其性格两极分化的格外严重。
大少爷从小优秀，二少爷纨绔，臭名在外。
能撑起家的儿子死了，所以才想到他这个私生子。
炽白的灯光在白檀的面庞上雕琢出分明的棱角，那双宛如黑潭的眼眸闪了闪，他问：“你凭什么这么自信，觉得我会答应你？”
“……”
尹东元的脸上已经止不住的惊愕，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好像看待一个神经病。
“就算你知道我是谁，还是不打算答应？”尹东元说，“回到尹家，你得到的，将是数不尽的钱财和少数人能汲取的地位！”
白檀眸色暗沉，唇边泛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并不是所有人的追求都是钱和权，最起码我不是。”
让他跟若屹分开，想都不要想。
“尹董没被人拒绝过吧？”白檀道，“今天让你感受一下。不用谢我。”
白檀扭身离开，“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见到了。”
尹东元看着白檀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有这种事情不受控制的挫败感。
但他尹东元是谁，想做成的事情，都会是百分之百成功。
他盯着视频里的白檀，眼神兴奋起来。
·
白檀的心窝揪在一起，他额角泛白，呼吸差点终止。
绝对不能让若良平和阿屹知道他是尹东元的儿子。
他和若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不能因为身上流的是尹东元的血就终止。
电梯到了十楼，白檀的腿发软，刚走下去，杨琴儿急忙忙的跑过来：“白秘，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疯了。”
“我……去楼下喝了杯咖啡，”白檀掩饰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杨琴儿道：“刚刚质检部和工商来了，把……若总和若董，带走了。”
“什么？？”
白檀心率不齐，他撑着旁边的墙，捏出手机：“喂？雷律师，什么情况？总裁和董事……”
“白秘，你不用着急，”雷律师专业沉稳的声音抚平了白檀，“总裁和董事只是配合调查，等证据提交就没事了。”
白檀呼出一口气：“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阿屹？”
雷律师道：“等部门放话才能去工商行政管理局接。我会提前跟你联系，白秘，你稳定好心态，现在集团危难，我们自己人不能再乱了阵脚。”
白檀应了下来，去厕所洗了把脸，开始各层稳定员工。
刚下八楼，以前在一起工作的同事迎上来，七嘴八舌的说，
“白檀，怎么回事啊？咱们公司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为什么总裁和董事会被抓走？？”
“因为医药公司，若氏已经连续几个月流水下跌，这要是再出什么事……我们的工资还能发下来吗？”
“我亲戚们都快把我痛骂死了，因为买了若氏的基金，现在亏损的不成样子。”
“大家都安静！！”
白檀的声音被闲言碎语埋没，他努力稳定自己的心神，一遍一遍的说着。
“都他妈给我闭嘴——”
旺宁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大喇叭，人群看过去，她举着喇叭道：“白檀只是个秘书，你们为难他干什么？？”
周围渐渐安静，旺宁用眼神示意白檀接着说。
白檀吆喝道：“大家的担忧我都能理解，但边拓最近几个月的不太平都是被外界的舆论中伤！”
“他们外人不懂，跟风抨击也就罢了，我们内部人员如果还要相互怀疑，才是对边拓最大的伤害！！”
“若总和若董只是配合工商局调查，不是你们说的被抓起来！都好好工作！边拓这么大的产业，不会欠你们那点工资的。”
白檀话刚落音，又有人道：“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们虽然是若氏的，但也就是个小小的员工啊。”
“是啊，我们就是打工的，最近这段时间若氏亏损了多少钱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还有白秘，就算是稳定员工，也不应该让你来啊，你就是个秘书，能做什么重大抉择吗？”
白檀舌头顶腮，悠悠道：“我不仅是总裁秘书，还是总裁的男朋友。”
“！”
办公室里的人噤声。
他跟若屹的关系从来没公开说过，虽然说是无意隐瞒，但大部分人都觉得白檀只是若总的小情人。
现在白檀光明正大的公开，无非是把自己捆绑在了若屹身上。
“现在你们还觉得我做不了重要抉择吗？在若总回来前，重要审批文件给我，我来签。出了事，我来担着。”
他说完，直接走出办公室。
电梯里，白檀看着手机上的日期。
距离若屹的生日越来越近了，为什么要在他生日前弄这一出。
他叹了口气，用若屹的权限召集各层管理在会议室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
第三天，白檀终于接到了雷律师的来电。
他急忙把手中的工作放到一边，开车去工商局。
这三天，简直是他最难熬的三天，公司主心骨不在，高层不管不问，有一种任由若氏倒闭的既视感，白檀几乎没怎么睡过，各处打听忙活，脸上的憔悴丝毫掩盖不住。
他倚在车前看着工商局的大门，不一会，出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若屹的长腿一点点往台阶下垮，嘴边些许胡茬，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看见白檀，他明显眼睛一亮。
若良平点了一只烟，西装外套在他肩膀上披着，从容不迫，像是从哪个旅游景点出来的高端人士。
白檀冲若屹跑过去，看着他短短几天消瘦的脸心疼的要命，眼上立即被泪水笼罩。
“阿屹，你没事吧？配合调查不给你吃饭吗？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若屹被他逗笑，指尖捏上白檀的脸颊：“没有，伙食特别好，就是想你想的睡不着。”
“……”
若良平无语的咳嗽了一声，把嘴上的烟头扔到旁边的垃圾桶。
白檀把眼泪抹掉，问道：“若董，怎么样了？”
“这不是你个秘书该管的事情，”若良平道，“我听雷律师说了，这几天你都在用阿屹的权限？”
白檀张嘴还没开口，若屹道：“我允许的。”
若良平不成器的瞪了若屹一眼，冲白檀道：“白檀，你现在回去好好休息，这几天……”
他支支吾吾半天，一鼓作气，“辛苦你了，剩下的事，我跟阿屹回公司处理。”
白檀抬手看了眼腕表：“若董，你忙到几点我管不着，但六点之前，我必须得在家里看到阿屹，不然我就亲自把他从公司带走。”
“集团固然重要，但他的身体更重要。”
若屹身上带着热潮，鼻尖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当着若良平的面，在白檀嘴角轻啄了一口：“好，我会按时回家的，你快回去休息吧。”
“……”
若良平把脸撇到一边，进了他司机开来的车。
电灯泡没了，白檀才大胆起来，他搂住若屹的脖子，把下巴放在他的肩窝。
最近他的生活真是一塌糊涂。
床边没有了若屹，连噩梦都变多了。
“别太累了，我在家等你回来。”
“好。”
看着白檀把车开走，若屹才缓缓上了若良平的车。
本来微笑着的嘴角瞬间紧绷。
车门一关，车动了起来。
两人在后座沉默，一声不语。
若良平哼笑一声：“刚刚那一会你的笑容，比我养你二十几年看到的都多。”
“……”
若屹没理他，偏头看向窗外的车流。
“你就那么喜欢他？”
车厢安静了一会，若屹轻轻嗯了一声，还加了句：“特别喜欢。”
“那如果我说，你们必须分开呢？”
“……”
若屹不解的看向若良平。
他跟白檀四年了若良平都没管过，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什么意思？”
若良平拿出旁边的一个文件夹，递给了若屹。
若屹几下打开，看到顶端的文字写着‘脱氧核糖核酸检测报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