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柔靠在窗前,等着她的妹妹武顺来见她。
她神情恹恹,思绪繁复,甚至根本就没有想好,要不要跟妹妹说实话。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那这件事情,对于她武顺来说,何尝不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如果她知道……
武柔心里一痛,针扎似的,痛得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几乎破了皮。
正在这个时候,小太监匆匆从外头跑了进来,禀报道:
“皇后娘娘……韩国夫人她,突然拦着陛下喊冤去了。”
武柔猛地扭过了头,眸中精光闪过。
……
……
韩国夫人武顺,最终还是跪在了武柔的面前,比刚刚跪在皇帝面前时,更加的战战兢兢。
武柔今日不见外人,所以未曾梳妆,她披着一头墨发,身上穿着青色的宽袍外衫,粉黛未施,带着一身冷傲,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的妹妹。
“听说你去喊冤了?”她躬下身轻声问,声音带着丝丝的凉意,不辨喜怒。
武顺哆嗦了一下,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哭着说:
“我女儿清觉死的蹊跷……我想……我想请陛下查明真相……”
“那你为何不来求我呢?我是你的亲姐姐啊。”武柔又问。
武顺听闻,使劲儿闭了闭眼睛,双手紧紧地抓着膝盖上的衣裙,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突然仰头看着她喊道:
“难道不是你害死了她?!你当我傻子,求你有何用?!武柔,你好狠的心,为了争宠,连自己的亲外甥女也能下得去手,兄长们说得果然没错,你蛇蝎心肠不配为人!”
“啪!”
武柔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颤抖着手站在那里,像是恨极了气疯了,瞪着眼睛望着她。
武顺被扇的倒在了地上,捂着脸痛哭不已,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骨气。
武柔这才咬牙切齿地说:
“我当为何她生了痴心妄想,敢谋害我,原来根儿在你这里。武顺,你拍着胸脯说,我何时亏待过你?!”
武顺说不出来,只是捂着脸哭。
武柔气得胸膛起伏,在她眼前踱着步子说:
“……那两个狗东西打你骂你,你反倒跟着他们同声连气地对付我?简直是天生的贱骨头!!
不错,你女儿是我杀的,她用毒针害了我的安定公主,我没有拉着你们全家陪葬,已然是格外开恩,你还敢跑到陛下跟前去喊冤?!
他怎么没有一剑劈了你!”
武顺听闻,猛地抬起了头,连哭都忘了,一眨不眨地看着武柔的眼睛,说:
“怎么可能……清觉她为什么会害公主,武柔,你为了害她,竟然用这种谎话欺瞒陛下?”
“我为何要害她?!”
“你嫉妒她年轻美貌,怕她夺了你的恩宠!”
“哈哈哈哈哈……”武柔撑开了双臂大笑了出来,宽大的袍袖显得威仪又无奈,“年轻美貌?若是年轻美貌当真这么好用,我当年也不会做了整整七年的才人,连个子嗣都没有!你把我当什么,把当今陛下当什么?!”
她说着拢了袖子放到身前,点着头苦笑说:
“是……你肯定把我当成了惑乱宫闱的荡妇,把陛下当成色令智昏的昏君!”
她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身子轻轻晃了晃,喃喃地说:
“我曾以为咱们血脉相连,又共过患难,你跟旁人总是不一样的……是我眼瞎,是我眼瞎……”
武顺犹豫了,不知道该信什么,只是伏在地上哭:
“……不可能,她为什么要害公主,定是你冤枉了她,她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武柔转身走了过去,从案几上拿了一份王皇后的口供,还有查问其他人的卷宗,一并甩到了武顺的面前,冷漠地说:
“这是抄录的卷宗,很少人知晓内情,但是陛下已经了然,甚至有些是他下旨查问的。
看在我和太子的面子上,陛下答应饶你们一命,只死了个清觉,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以后,不论年节庆典,都不允入宫,省得碍我们的眼。
至于那两个狗东西,稍后陛下会下旨将他们贬出长安,到边陲贫瘠之地去受活罪,你去跟他们说,我迟早要他们死,让他们等着!”
武顺看着地上散落的口供,眼睛瞟过一些字句,顿时整个人脸色煞白,没了声音。
……
……
武顺带着贺兰清觉的尸体出了宫,武柔就窝在自己的寝宫里发呆。
秋季天凉,窗外的落叶时不时地就落下几片,吹得她发丝凄凉。
李善忙完了自己的事情来看她,她也没动。
他挥退了提醒的宫人,自己挨着她在长榻上坐下,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似乎都在舔舐自己的伤口,顾不上对方了,但是又离不开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善微微低下了头,轻声说:
“按照惯例,死后哀荣要给,她生前受你恩宠,又是在宫里死的,为了不让人疑心,朕已经下旨,让她以魏国夫人的身份下葬。”
武柔听闻,眼睛珠子晃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甘,但是很快这不甘便消失了,冷笑了一声说:
“没事,风光大葬么,只要人死了,葬的再好又有什么要紧,我能忍。”
李善又问:
“你想让你那两个兄长调到哪儿去?”
武柔抱着膝盖微微歪了歪头,说:
“我想了好多地方,本来想着把他们扔西域边陲,听说那里风沙日晒,还经常有战乱,估计死的快一些。
后来又一想,那些地方虽然危险,但是也是将士们立功的好地方,万一有人想攀我这个皇后的关系,给他们功劳怎么办?
昨天晚上,我看着大唐的舆图研究了好久,想着还是派到南边更好,越南越好,南海上的那块岛就不错,要不然沿海的哪个郡县也成。”
李善淡淡地配合着她:“为何?”
“我小时候听我阿耶讲过,南方瘴气湿毒严重,毒虫蛇蚁泛滥,北方人过去,光是水土不服就容易死。
如果调得足够远,光是路上折腾就得半年,说不定就死在路上了。”
“好,都听你的。”
武柔听他答应的这么爽快,突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看着他,问:
“陛下准备以什么罪名驱赶他们?”
李善微微笑着说:
“那有什么难,他们本来就是因为你得的势,因为你失势岂不是理所当然?
不需要理由,朕纯粹这几日看皇后不顺眼,又不舍得惩处你本人,只能让你的亲戚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