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卷小哥的话,让陆峰两人吃惊不已,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逃婚这种事?
何况,周晴的家乡,并不是什么野蛮的小山村,而是一个二线地级市,经济水平在本省也是前十的水准,可以说从物质到文化普及程度,都是现代文明普及程度很高的范围。
在这样的地方,这个时代,猛然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认识的人,要逃亲,实在是一件难以言喻的事情。
周晴表情一言难尽,沉默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是不是搞错了,绵英有什么必要逃婚?她才19岁,今年也就刚高中毕业,结什么婚啊,都没到法定年龄。”
周晴冲口而出,否定了对方的说法,潜意识里就觉得对方在说谎。
她在心里又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在这样的时刻,她最在意的,不是事情真相如何,而是这件事会不会影响陆峰对自己的看法,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
陆峰站在一旁,听着对方的话,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本就有些冷峻的脸色,更增添了些许不可侵犯的高贵气息。
“姐,我干嘛要骗人。要是为了逃避责任,我就不会回来医院,假装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就行了。还不是因为,我跟绵英是朋友,她又来哭着找我,想帮她忙而已。”
烟花卷小哥身板极瘦削,穿着乡镇青年常见的夹克衬衫牛仔裤,几分时髦中带着土气,脸却长得有些帅气,是很多小城市女孩,情窦初开时会喜欢的模样。
此刻,烟花卷小哥蹲在地上,两只胳膊架在膝盖上,垂头丧气地:“我本来答应她,帮她保密的,但是现在看样子,还得你们自己家人帮忙。不然她在外面,也没地方吃住,总不能老跟我妈挤在加油站。”
“其实也怪我,自己没啥本事,没啥钱,只能在加油站这种地方上班。要是我有钱,早就带绵英走了,她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子。”
说着说着,烟花卷小哥的神情变得十分难过,声音也低了下去,最后掩面抽泣起来,整个人蹲在地上,显得十分无助又弱小。
“具体是怎么回事,你讲清楚些,”周晴见小哥这样子,料定对方对绵英并无恶意,可能是朋友,“我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做。毕竟亲戚一场,现在成这个样子,我也不能说对她视而不见。”
烟花卷小哥站起身,颓然般地坐在走廊长椅上,双手绞在一起,似乎是经历了很大的心理斗争,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讲了发生什么事。
原来,烟花卷小哥名为秦飞,跟李绵英是小时候的好朋友。小时候,李绵英全家都住在加油站附近的村里,直到后来年纪略长,二舅舅和舅妈找到了城里的工作,才搬走了。
两位在村里之时,就是邻居,上学也经常在一起,在搬走之后,李绵英也时不时回来,关系一直维持得很好。
今年的高考,李绵英的成绩不是很好,没有考上本科,本来想着复读再考一年,却被二舅妈给制止了。
李绵英是二舅舅的大女儿,她还有个弟弟何波,今年才16岁,刚刚中学毕业。
二舅妈的想法是,再复读一年,学费花的不值,再考一年万一考不上的话,这钱就白花了,不如早点找个工作,而且早点婚配,还能多收点彩礼。
这种想法,李绵英当然是抗拒的,她并不是不喜欢读书,只是小时候在农村长大,九年义务教育的根基没打好,后来进城后,虽然也努力学习了,仍然考得不太好,没考上本科。
让她来选择,当然愿意继续读书而不是嫁人打工。偏生舅妈执行力超强,很快就找到了个相亲对象,让李绵英去跟对方相亲,并且准备收50万彩礼,算作给儿子攒下的钱。
二舅妈找的那个人,是个城里的土老板,带着两个小孩子,跟前妻离了婚,就想找个年轻漂亮的,继续再给他生几个,至于文化程度,他倒是不讲究,所以不介意李绵英只是高中学历。
也不知道舅妈怎么整的,到底安排了李绵英和土老板的相亲,对方见了面之后,甚是满意,还特地给了5万块钱的定金,要定下这门亲事。
而且土老板为了表示诚意,还先安排李绵英在他的厂子里工作,待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后,两人就可以结婚了,甚至答应了在自己其中一套房上,加上李绵英的名字。
二舅妈乐坏了,当时就给李绵英下了死命令,过两天就收拾包裹,去土老板的厂子里上班,等着嫁人。
李绵英本来已经联系好了复读班,准备暑假就去复读,然后再考试一年,至少想拼个本科来着,就这么着被二舅妈无情扼杀在摇篮里。
她之前一直在学校里上学,根本没打过工,家里经济并不宽裕,很少有零花钱,所以手里也没什么钱,又非常抗拒去土老板那里打工。
在家里闹了几天之后,李绵英终于在某天晚上,跑了出来,投奔秦飞。
才在加油站没待两天,就遇到了周晴他们俩,后来发生的事,就是这样了。
在描述的过程中,秦飞每说一件事,周晴在心里就‘卧槽’一声,感觉好像看到了自己之前不曾见过的,亲戚的另一个面目。
50万彩礼加套房子,就能让妈妈‘卖了’自己19岁的亲生女儿,给一个离过婚,还有两个小孩子的中年老男人。
这种事情,她曾经只在新闻中见过,今天却是亲身经历,而且还是她的亲戚。
她难受得几乎不敢抬头,一直努力希望自己能够与另一半齐驾并驱,却让自己的老公,看到了出身家庭如此不堪的面目。
在外漂泊工作,她向来认为不比任何人差,但是此刻她只觉得自尊碎了遍地,无法弥补。
原生家庭的痛,是她无法处理的,因为她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
在这不可置信的气氛中,在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霎时间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