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卿辞从未思考过自己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的母亲是谁这个问题。
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她没有母亲。
哦,他不是在骂人,他刚开始也没有这么想过。
濯卿辞在自己那个最闹腾的小徒弟说为他捡了个新的小徒弟的时候就没有在意。
他将楚倾城捡回来的时候只是有一种要把她捡回去的感觉,因此他对她并不上心,她走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想法。
他以为他会对小徒弟捡回来的小家伙也是一样。
捡回来么,无非是挂个名,捡她回来的人自会负责。
濯卿辞不想接触过多。
她总会死的。
只要他不在意,也不会觉得难过。
可是在阿钰那只小狐狸将她从玄武上抱下来,拎到他的面前向他自豪开始胡编乱造说这个就是之前那个的时候,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小小的一只,刚开始眼睛转来转去好奇的很,但是一看见他就不转眼睛了,愣在那里抬头懵懵地看着他。
她在惊叹于他的容貌。
濯卿辞平日里最讨厌女子见着他的外表露出的那种贪婪的眼神。
就算是之前他捡到的楚倾城,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眼里也一闪而过了贪念。
可是她却没有,她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这容貌她是可以想办法占了去归她一个人欣赏,只是震惊地看着他。
就像一只震惊的小动物。
濯卿辞起了兴趣。
虽然抛开这个原因,他第一眼看见她的感觉也很好。
那种他们好像认识很久的感觉。
本来只想草草过场一下就离开的濯卿辞破天荒地伸手托住了小姑娘的脸,垂眸看着她的眼睛。
他从她的眼睛里看见她的命数,她的结局。
以及她的灵魂。
她的命数模糊不清,她的结局千千万万。
真是稀奇。
更加稀奇的是她的灵魂。
灿金色的,不该是人类的灵魂。
她的父母真是走了大运,生出这样一个姑娘。
这是濯卿辞当时的想法。
在此之后,濯卿辞选择将她看作和另外几个徒弟一样的存在,为她带礼物,教她想学的内容。
甚至还纵容着她的天性,任由她捏着他的几束头发翻来覆去扎着玩。
他选择把她护到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把她纳入归一宗的未来里。
他会许她一个什么都有的灿烂未来。
他想过很多很多,甚至思考过收她做女儿让她来沾自己的光。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她是他濯卿辞女儿的可能性。
他们两个长得并不十分相似。
更何况他濯卿辞可以发誓从来没有和哪个女修单独待过一间房。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个女儿。
那些含着一声声脆生生的“爹爹”的梦他也只当自己是里面的看客,直到他看见倒在地上的人是她的模样。
濯卿辞承认那一刻他在恐惧。
他为自己杀了她而恐惧。
说起来可能没有人会相信,一向眼里无人的洵云仙尊竟然会因为自己杀了一个人而恐惧。
甚至回过神来他还在害怕,害怕那些梦是真的。
明明那些梦一看就是冲着他来的。
明明那些梦一看就是故意让他看的。
“师尊,那些梦都是假的。”
梦里倒在血泊里的小姑娘就那样站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慰。
假的吗?
他看着面前轻声安慰的小姑娘,默默拢住了她的手。
他应该想到的。
她不可能有父母的,也不可能是正常诞生的。
她身上流着他濯卿辞的血,她真正该喊“爹爹”的人是他。
当年第一次见面他的预感就在向他低声述说着她和他的缘分,可惜他只当是她合上了他眼缘。
他把他的女儿弄丢了,在她辛辛苦苦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把她认出来。
她是怎么找到他的?
她这千年是怎么过的?
她愿不愿意认他?
濯卿辞突然有点想笑。
他曾经还笑话过师尊说的某些人类情感很难理解,除非他有了至亲之人才可以理解。
他当年嗤之以鼻并且在千年之后自豪于自己的天资无师自通。
现在他突然什么都懂了。
“爹爹爱我就够了。”
被他遗忘了千年的孩子转头去看院中那棵他随手栽的桃花,目光温和。
她的语气里好像包含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爹爹想知道那些事吗?夭夭更想爹爹之后记起来,而不是从我的口中了解那些美好的记忆。”
跟着他这样的人也会有美好的记忆吗?
她本来就是叫“夭夭”的吗?
这是他起的名字吧。
“好。”
他这样子答应了那个已经看起来什么都原谅了的小姑娘。
“吾想知道你记得的那些事情,特别是关于夭夭的。”
唯一知情的人飘浮在空中拿着他看不懂的目光看着他。
“仙尊,我更希望你记起来。”
“可是吾不想让她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