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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与项乐是老熟人了,一见面就笑开了:“项二哥!”

项乐道:“可算等到你了,快来!”

林风的打扮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项乐赶紧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其他人呢?”

“他们都还没来吗?”

项乐道:“巫星已经到了,其他三人还没到。你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吗?”

林风摇了摇头,项乐对京兆的衙役说:“劳驾诸位,另几位的衣服跟他穿的这一身差不多,我得先把他送回府里。”

衙役们都笑着说:“二郎只管去,我们认得了。”他们也有点好奇地看着林风,林风的年纪再配上装束,在他们眼里添了一点傻乎乎的气质。他比巫星不同,他还带了个仆人,主仆二人,有点儿像乡间小地主家的无忧无虑的傻儿子带了个也不怎么灵光的倒霉小厮。

项乐将林风拖回祝府,林风第一次到祝府,四下打量,说:“这里比那个宅子大,又不如那个看着舒服。那个楼多。”

项乐道:“大有大的好,小有小的好,现在就住这了。”

他将林风领到了一处客房里,说:“大人近来每天都忙,让我等着你,带你回来,你先住下来。又要问你一些事。”

“什么事?”

项乐道:“巫星捎的信都到了,原委已知。但是大人说,你们弄了那么大的阵仗,五路进京,最后全都平安到了什么危险也没有。不像话。仿佛憋了半天等着有什么热闹,结果只放了个大炮仗,呯一声,没了。既然你是要留下来的,其他三路就不要露出来,就当他们没能到京。巫星已经出去找人了。你快想想,他们还有别的什么说法没有?”

林风摇头道:“没有。是说我们装得不像吗?”

“有大人呢,你且歇息一下吧。”

“好。”林风答应了一声。

项乐问道:“奏本和信呢?”

林风摸了摸胸口,道:“我得亲自交给义父的。”

项乐面色不变:“好。我让厨房给你做吃的去。”

林风在祝府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吃得饱饱的,倒头就睡。天快黑的时候祝缨回来了,府里护卫来叫他,他一个骨碌爬起来,有点发懵:“这哪……哦!义父!”

他趿着鞋跑了出去,跑出院子才觉出冷来,仆人跟在后面抱着件斗篷追上来给他披上。两人要去书房,又被项乐拦了一下:“林小郎,你这一身……”

林风忙道:“我、我这就去穿好!”

项乐道:“不急。你别穿错了衣服,我同你去。”跟他回了房里,从一个柜子里拿出来一套冬衣:“这是新做的。”快过年了,府里本来就在做冬衣,知道他要来就先挪用了祝炼的一套衣服给他。

林风有点手忙脚乱,项乐道:“真不急,大人回来也要先换衣服呢。”

祝缨已经回房换了衣服,又叫来祝青君:“你换身衣服,一会儿你的老师们会来。”

祝青君忙问:“不知是什么老师?又要换什么衣服呢?”

“斗篷没关系,里面换上昨天让佳茗给你带来的。换好了到前面去。老师么,我让她们教你些律法,你能从她们身上再学到些什么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祝青君很开心,来的时候花姐叮嘱过了要好好跟祝缨学习,她也知道祝缨有多么的忙,跟在身边像番学那样学习几乎是不可能的。祝缨又特意给她找了老师,她郑重地点头:“是。我一定好好地学。”

苏佳茗的铺子里有瑛族的服饰,祝缨就让苏佳茗找了两套拿过来。祝青君虽然不明白,仍是听话地去换了。

换好了衣服到前面去,却见前面堂上坐着两个服色青绿的女子。她们的样子让祝青君心中心生出一丝亲近之感——这装束她熟啊!在梧州的时候,花姐和小江日常也会这么穿,虽不是官服,但有点一官服的影子。再体会一下气质,也有一点点的像。

她上前去:“大人。”

祝缨对武相、崔佳成道:“人来了,就是她。”

武相与崔佳成可谓祝缨一手提拔出来的人,十几年来也没有忘了她们,凡有聚会也不曾落下。二人的官职不得寸进,但日子比起囿于内宅着实强了不少。于崔佳成,她有儿有女,祝缨捎带她与一些官员聚会,她的儿女也有一分人脉。武相更不用说,孤儿寡母能撑下来,皆因于此。

因此祝缨一张帖子,二人便忙不迭地过来了。还要道歉:“昨天回到家里看到帖子时已宵禁了,今早又要应卯,来得晚了。”

祝缨道:“莫急莫急,我有一事相托。”

二人没问事情便说:“请大人吩咐。”

祝缨对她们说:“我这里有一个女学生,要请你们教导一下。”

听了这个话,武相还罢,崔佳成心里有点打鼓。女学生,让她们教,那就是……律法?难道也要安排进大理?这就与崔佳成的安排冲突了。她的女儿年纪也不小了,女子能做的官就那么两个,崔佳成是希望自己的女儿或者孙女将来能接手自己的位子的。

自己做了官之后,她比别人更明白这其中的好处。眼下官职是没有世袭的,但是“家学”加持之下,她家比“外人”更有优势一点。祝缨要安排人,那她肯定是比不过的。她有点担心自家后辈。

心思一闪而过,又觉得脖颈发烫:我怎么有这样的小人心思了?

等祝青君一来,看清小姑娘的装束,崔佳成越发连脸颊都热了起来。祝青君的装束一看就是不知哪里来的夷人,再想祝缨的履历,那得是梧州的“獠人”呐!这人十有八、九,她得回南边去,跟自己人起不了什么冲突。

可真是小人之心了。

祝缨道:“这是青君,青君,这两位就是我给你请的师傅。”

祝青君上前一拜,礼仪看着倒也不错。

祝缨道:“她是奉家母之命来看我的,哪知一来就病了,不宜再奔波。这孩子闲着也是浪费了,正好她是个姑娘家,我就想到了你们。先学些东西,养好了身体再说。还请你们做她的老师,教导她律法、大理寺断案的一些门道。”

崔佳成打破了习惯,抢着说:“小娘子一看就是聪慧之相,大人珠玉在前,教导不敢当,串讲一下条目也还使得。”

武相看了她一眼,崔佳成也没注意,武相也说:“小娘子多学些东西总不是件坏事。只怕下官这些微末道行在大人面前是班门弄斧了。”

祝缨道:“一直没放下就比很多人强了。以往我倒还亲自查案、断案,后来落到我手上的案子就少啦。”

当了刺史之后,她的更多精力必须放到民政上,倒是进山更多了。现在更是在鸿胪寺,忙的事与查案断案几乎没有联系了。

几人一阵唏嘘。祝缨道:“你们要是答应了,咱们就将事情定下了?”

二人飞快地答应了,虽然干的是狱丞的事,但也没断了研究律条。二人各有擅长,又因她们是轮流带班值宿,值完一轮夜班可以多休息一天,祝青君三天一次,到二人家里请教,其他时间就在祝府里完成老师给的功课。

讲定之后祝缨又让捧出给二人准备好的钱帛当做束修,二人要推辞,祝缨道:“这个不能不要。”

武相比崔佳成大方一些:“如此,下官愧受了。”

崔佳成也默默地接了,既无冲突,便决定好好教导。

待武、崔二人离开之后,祝缨对祝青君说:“遇到功课不明白的,就来问我。我再给你安排另一个老师。”

祝青君道:“您已经给我花了很多钱了。”

祝缨道:“那还是花得起。”

“我一定好好学,那,还要学什么呢?”

“她们两个都有官要做的,你岂不是太闲?尼师见过了吧?我再给你找个仵作。”老杨仵作没了,他儿子、徒弟可还都在。

祝青君眼睛发亮:“我学!”

“嗯。先把这些理顺,再找阿炼拿几本书来看。”

“是。”

很快祝炼也回来了,祝缨道:“林风来了。你们学里也该放假了,这个新年你们俩就做个伴儿出去玩吧。”

祝炼笑道:“那可太好了!我与府里那些人气味终究不太合。”

祝缨一笑。

林风换好了衣服,项乐把他带了过来。进来就拜:“义父!”

祝缨道:“起来,我看看。”

他又长高了些,在南方人里算高的,但是到了北方就不显眼了。祝缨在女人里算高的,他现在跟祝缨差不离。

祝缨道:“以后你们就都住在家里了,要好好相处,可以打架、可以拌嘴,但哪儿说哪儿了,别存隔夜仇。家里的事不许往外混说。”

三人都站好了答应。

又过一会儿,巫星也回来了。

祝缨道:“开饭吧。”

————————————

继林风回来之后,祝缨一边让京兆的衙役们在京城里搜寻,一面暗中派人带着衣服将其他三路悄悄拦下。拦住了人之后,将外袍一换、斗篷一披、帽子一带,再往车里一塞,谁知道这是哪儿来的人?

人换了衣服往家里一放,外人也分不清他们是不是祝府原有的仆人。过完年再动身南下,了无痕迹。祝缨回收了这三份奏本,打开检查了没有特别的内容,将这三份投到火盆里烧了,将林风的那一份奏本拿去给王云鹤交差。

王云鹤已将张运叫过去仔仔细细问了一回,问到的事情与他猜得也差不多。梧州刺史并非贪暴之人,却是十分的“不合适”了。

王云鹤也没放过张运,将他训斥了一番:“你是别加驾,遇到刺史办事不合时宜,为何不阻拦?”

张运惨兮兮地回答:“下官驽钝,白长了一张嘴,辩不过他,他说的话都是引经据典。”

“何为经典?经典落不到关爱百姓上,就是一串佶屈聱牙的破字!那么喜欢讲经典,做什么官?开个私塾哄傻子算了!”

张运被数落得屁也不敢放一个,老实听训。

王云鹤又很仔细地问他梧州的府库还剩多少积蓄,比祝缨离开的时候是多还是少,等等。问得张运直冒汗:“那是……少了一些。”

“税呢?征得是多了还是少了?”

“那是……多了一点。”

王云鹤冷笑一声。

张运汗透重衣,被允许离开政事堂的时候脚步虚浮,险些爬着出去。

施鲲踱了过来,对王云鹤道:“王公,不好拿祝子璋当尺子来量他们的。要是所有的官员既长于治理,又懂教化,岂不是大同世界了?”

王云鹤道:“没拿他比。”

施鲲没接着说地方治理,忽地感慨道:“还是你的眼光好啊,早早就相中了,又肯将自己的文章给他。他也没有辜负你,连梧州深山里来的人都懂你的文章了。”

王云鹤惊讶地道:“还有这事?”

“何必这样?他办事一向用心。”

“那不是老刘的识字歌吗?”

施鲲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嫉妒的。王云鹤的文章他当然读过的,也认为有理,但是巫星居然能说出其中的提纲大意,这个就有点……是吧?小酸几句,话酸出来了,心里的味儿就散了出来,他舒坦了一些:“我是说,这样的局面可不能败坏了。昨天说要拆了梧州,羁縻州仍称梧州,福禄、思城、南平设府,官员又要调喽!要做的事情不少。”

王云鹤道:“还有时间。派御史出去,来回还有几个月。无论结果如何,都得调!”

施鲲道:“羁縻县令们把状告到了这个地步,这个刺史至少在羁縻上是做得不行的,那梧州就得拆。梧州太远了,御史回来怕不要到明年夏天了。小半年会发生什么?不能到时候现想,现在就要定个调子。”

“亏得长史、司马的任命已下,能暂安其心。”王云鹤说。

施鲲道:“如今羁縻州差一州的官员,多半还是用部族头人充任,这个倒好办。设新府反而难办。”

梧州本来就比别的州低半级,现在转成个单一的羁縻州,品级居然很合适了。但是原梧州的官员品级是比府高的,又不能统统安插进了羁縻梧州。留在新设的府里,品级又不合适。

王云鹤道:“既然都练出来了,张运为知府,其他人调了北上,充实北地官员。再派员南下,充任新职。”

施鲲道:“好。那就派御史吧。”

此时连御史也不知道,他这一行无论结果如何,结局都已经写好了。

二人也不预先告诉皇帝,等御史回来,他们直接给皇帝方案就行,不耽误事儿。至于陛下,能不打扰就不打扰吧,他在忙着四夷宾服,忙着收祥瑞,忙着操心亲孙子和外孙女的婚事呢!

————————

祝缨每天要到鸿胪寺应卯,每天也只有这个时候能见骆晟一面。

骆晟很忙,也是为着女儿的婚事。两座公主府除了嫁妆,就是操心孩子之后的生活。这婚事不是定了亲就行了的,不把婚礼办了、完整拿下歧阳王妃的名号,大家都不放心。但是如果举行了婚礼,过年孩子才十岁,圆房是不可能圆房的,主持中馈十岁的孩子也干不好。结了婚,总不能婚礼结束再把闺女接家里养着,让女婿在外头吧?

民间倒是有些人家,也不是招赘,但是女儿、女婿会在岳父家住几年,儿女都养下了,再思量搬走。

但对他们家,似乎不太合适。

安仁公主、永平公主于是又要操心歧阳王府,希望这王府离她们家近些,方便她们照顾。

这地方建安仁公主府的时候就占了一大片地,皇帝给永平公主建府的时候又是挨着安仁公主府,为此还迁了不少人家。同一片地方再建一府,必得搬迁更多的人家,这都要过年了,无谁是搬迁还是动工,难度都是翻番的。

骆晟和他爹爷儿俩被两个公主催得想上吊。因为婚礼要盛大,再建府就要花很多很多的钱,其中一部分必须得宫中、户部出,宫中还好说话,户部咬死了不能花费太多——才闹过灾呢。

骆晟现在就是一个愁。

祝缨眼看着他大冬天的越来越瘦了,问了一句。骆晟这才意识到:“这些日子我净忙家里的事了,真是有劳子璋与光华了。”

沈瑛忙说:“驸马有大喜事,鸿胪寺上下与有荣焉,下官等还支应得来。子璋呢?”

祝缨道:“只余下些循规蹈矩的事了。”

骆晟道:“那便好,那便有,有什么事要我做的,你们只管开口。”

谁会在这个时候再麻烦他?

都说无事。

祝缨还有自己的事,一知道要派御史南下的消息,她火速派人南下送信,让自己人做好准备。

眼见新年将至,祝缨又参加了一次朝会,这次朝会之后,下一次就是正旦了。会上,窦尚书还没说话就被皇帝问了府邸的事,窦尚书仍是推搪,弄得两下很不愉快。也因此,散朝之后窦尚书看到祝缨也有一点不高兴。

祝缨是想找户部要一下她比较关心的一些地方的人口土地钱粮的数目才来找窦尚书的,不幸遇到窦尚书才受了皇帝的气。

官场上有默契,你挨了骂,哪怕我也在场,就站你旁边,接下来咱俩有事儿,我也装刚才我不在。哎,我不知道你挨骂了。哪怕你脸上顶着上司的巴掌印,我也当没看见。哎,我刚才走神儿了。

可窦尚书就是不高兴,祝缨只好说:“不就是搬迁建府吗?您这么耗着,陛下一怄气,旁的地方损失更大。”

窦尚书冷冷地道:“那我也不能就婉柔顺服了。”

祝缨道:“那……我要的,你帮我,这事儿我帮你?”户部数据不能轻易给人,她这也是私下勾兑。

窦尚书一挑眉,祝缨道:“不花钱。”

窦尚书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阵,道:“行。”

——————————

祝缨先回鸿胪寺里写了份关于赵王旧邸的公文。赵王现在做了太子,以后会是皇帝,他住过的府邸在那之后一般会改成“宫”或者寺观之类,反正也不能另做别用。请示划出一小部分作为与外番谈判时的场所,也不是很过份。

这件事必然要问一问太子的意见,又不必担心会担上“提前谄媚太子”的名声,或者被皇帝怀疑“我还没死你就找下家”,也不必被新的詹事府斜眼看。

划多少、归谁管、平时怎么处理……都有得商量了。

祝缨就很顺利地到了东宫。

东宫刚刚修葺一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新木料与新漆的味道,混和着燃烧香料的味儿,还能闻。

太子在新殿里接见了她,祝缨进殿之后发现蓝德不在殿内。杜世恩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人。看他的衣着,再看年龄,最重要的是脸,祝缨看过这张脸。她给太子行过礼之后,又对年轻人一礼:“殿下。”

歧阳王是个长得不错的年轻人,世人皆以为凤子龙孙、王子公主皆俊美,其实是错的,他们之中美的丑的各占一半,其中还有一些长得平平无奇的全靠打扮。歧阳王算底子长得好看的。

也年轻,还没发福,身条儿也好,比祝缨还高半个头。

歧阳王也不坐着受礼,他还了半礼。

太子对祝缨印象不错,祝缨要借旧邸他也没有生气,他有一点心思:上次祝缨是不是特别提醒于我?

他主动跟皇帝要人之后,皇帝表面上是骂,实际上对他松了不少,詹事府也给了,朝也让他上了。儿子婚事订了,侄子也安排了。他与郑熹关系不错,由此他又生出许多的联想来。

其实祝缨并不知道他与郑熹背后的交易,她此来也不纯是为了窦尚书,更多的是为了她自己。她既不知郑熹与太子之事,就要留个后手。

所以,她来了。

两人先客套地说正事,祝缨道:“殿□□恤,北地赈灾花了不少,我们也不好为外番花钱紧着了百姓。与户部争倒也能争一下,窦尚书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他如果痛快答应了,外面的人看到了,头一个要说鸿胪寺的不是了。殿下此举既是爱民,也是免了臣得受人讥谤。”

太子也点头同意了,还说:“北地蒙灾,不好奢侈太过。另建馆舍也是浪费,旧邸能用就好。便是我儿的婚事花费多了,我心中也是过意不去的。将来还有承义府的那一场,都是要花钱的……”

窦尚书与皇帝争执的婚事,当事人是骆家与东宫,一位朝廷大臣当面说你花钱太多了,太子心里不舒服,也知道对自己的名声不太好。鲁王还在一旁看着呢!这货打先太子时就不是个好人!

太子不免要在另一位大臣面前表白一下自己。

祝缨道:“殿下真是太小心了。东宫已修葺完了,到时候把新妇往宫里一娶,一应都有定例,哪里就花费这么多了?”

太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歧阳王先问道:“少卿是说?”

祝缨微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歧阳王微低一下头,又站起来对祝缨一揖:“请教少卿。”

太子看看儿子,再看看祝缨,也回过味儿来了,客气地道:“他小孩子家,别看快要娶新妇了,仍是需要人指点的。”

祝缨忙站了起来,道:“不敢。”

她装成没听明白太子说什么,而是对歧阳王说:“是臣糊涂了,忘了仙凡有别。百姓人家是不分家的,数代同堂,就算是曾孙娶了媳妇还是与长辈住在一起、承欢膝下的,并不析前别居。一时记岔了,忘了殿下不像承义郡王那样,是自幼养在宫中的。又知公主之女年纪还小,以为陛下要亲自抚育。殿下与她是夫妻,我还以为陛下要将贤伉俪都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治国之道呢。罪过,罪过。”

歧阳王深深一揖:“多谢。”

祝缨赶紧把他扶了起来:“不敢。”

太子却问了一个问题:“公主们怕是不这么想吧?你是为七郎来说的,还是为驸马来说的?”

祝缨诚恳地道:“是为殿下说的,也是为天下说的,还是为臣自己。既是为了天下,他们二位自然也在其中,但今□□上争执的事情对他二位影响都不大。可朝上要是每回都这样争吵,臣等就手足无措了。天下臣工凡有公心者皆不乐见再起波澜。政事堂二位相公,每每忧心,今日窦尚书也是一片赤诚,大家都不是针对陛下,更不是针对殿下。”

父子二人对望一眼,由歧阳王再发问:“要是公主有异议,如何是好?”

祝缨问道:“那陛下会不会同意呢?”

太子道:“还是要好好解释一下,子璋与驸马同在鸿胪,能否为我解忧?”

祝缨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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