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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儿子没事、太子也没事,郑熹放心了,正一正衣冠,上前拜见太子。

太子坐在车上,从帘内露出一个脸来。他脸色煞白,车边是王云鹤、施鲲等人,再往外一圈则是神情紧张的护卫们。百官、东宫属官也都簇拥着他。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对郑熹道:“免礼。你、你怎么来了?”

郑熹道:“奉旨,接殿下回宫。”

太子长出了一口气:“哦、哦,好。”

郑熹又问太子身体如何,一旁郑川代答,说是受了惊吓,幸亏有护卫以及宦官杜世恩的拼死相救。郑熹又关切地询问伤者如何了,要好好带回京城医治。

太子道:“还好,让他们到后面歇息了。”

郑熹于是请太子安坐,启程回宫。他自己先到了太子车上,说了一句:“鲁王谋逆,现已被拿下,一切平安。”

太子猛然坐起:“他又干什么了?阿爹呢?东宫呢?我儿如何?”

“他们自然是在宫中的,宫中有刘相公与阮大将军在,宫中太平。”

太子放心了,郑熹道:“臣去告知王、施二位,好有个准备。”

“哦,好好!”

郑熹与王、施聚到一处,弄了辆车,往里一钻,王云鹤劈头便是一句:“宫中如何?”

在郑熹出迎之前,宫中已经派出禁军前来相迎了,按那个时间来算,宫中当时是不可能知道太子这儿已经出事了的。要么是有人首告了行刺,要么是宫里也有变故,然后才想到来护卫太子。王云鹤问了禁军两句,就猜出来是宫里也有事了。

郑熹道:“尽在掌握中,鲁王已被拿下。刘相公在御前。不知殿下这里又是怎么一回事?”

施鲲不答反问:“果然是鲁王忍不住了么?他自己恐怕还不能够吧?有党羽么?”

郑熹简要地述说了一遍:“鲁王买通了周游,千防万防,没防着有人在皇城里面发难。祝缨奉歧阳王到了御前,而段婴找到了阮大将军首告鲁王谋逆。”

王云鹤重复了“首告”两个字,厌恶地笑了。

施鲲问道:“陛下如何?”

郑熹面不改色地道:“安卧榻上。”

施、王二人稍稍放心,再问如何应对以及具体细节。郑熹道:“我只在宫外拿鲁王送到宫中,知道得并不清楚,只知道诸王、公主正在被召到宫中。”

王云鹤道:“也罢。都到宫里看着也好,免得再生出事端来。鲁王府围住了吗?”

“京兆府帮同禁军已然将鲁王府围住,其余诸王、公主府邸亦有禁军守护。太子殿下这里呢?”

王云鹤沉着脸道:“防守看似严密,哪知竟是不中用。”这是他也没有想到的。

太子与百官出行,护卫也是乌泱乌泱的,谁都没想到会出事。凡帝后、太子、诸王、重臣、贵族等出行,总有许多城中百姓、山野乡民围观,一般是不会去禁止的。弄那么一套礼仪,就是要宣扬威德,不但允许人看,皇家还要不时让御用的画师给画下来传世哩。

除了围观的人,一些官员还会有仆从跟随。比如诸王就不可能只有他们自己,重臣里有许多老头儿,也得有人伺候着。

无论祭什么,“闲杂人等”都不会少。

绝大多数时候都不会让人靠得太近冲撞就是了。

这是惯例。

哪知惯例出事了!现在是冬天,男女老幼都比较闲,所以有些壮年男子围观的时候并没有引起护卫的警惕。在人群挨挨挤挤往前蹭的时候,也只是被正常的呵斥:“退后点!”

而一些官员的随从也是窝在一旁不远处,就更是很自然的事了。

到祭祀开始的时候,礼乐大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子身上、在祭祀上,百官还得跟着太子的节奏行礼。刺客就是这个时候冲出来的。

刺客有两拨,一拨是围观的人群里蹿出来的,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另一拨则是从官员随从堆里摸到靠近太子的位置再发难的。

事出突然,第一拨造成了极大的混乱,第二拨则杀得很近,伤了几个人,还撞飞了三个白胡子的老臣。最后是杜世恩挡到了太子身前,挨了好几刀。随后,刺客被拿下。

郑熹问道:“审了吗?”

王云鹤道:“事态紧急,还没来得及审。”

郑熹点了点头,左右看看,与两个白发的脑袋凑到一起,轻声说:“陛下驾崩了。”

车内一片寂静,车轱辘嘎吱嘎吱的声音、马蹄声打到天街上的声音、马喷出响鼻的声音与偶尔一声人咳嗽的声都清晰地传了进来。

施鲲道:“安卧……”

人死了,自然安得不能再安了。

二相的脸色都非常的难看,郑熹道:“还请速行。”

王云鹤问道:“在鲁王事前,事后?”

“我亦不知。是真的不知道,或许刘相公能知道?”郑熹双手一摊。

二相直地盯着他,郑熹此时问心无愧,目光一片坦然。王云鹤突然提高了声音,说:“让他们走快一点!”

施鲲道:“要安抚百姓。”

王云鹤道:“只说动乱已平。一切准备停当,再昭告天下不迟。”明摆着是“秘不发丧”了,完全可以再多拖一天。王云鹤又暗中下令,与鲁王、周游、段婴相关的官员,凡在队伍中的,进京之后都要悄悄扣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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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沉默地加速赶路时,宫中也是一片寂静。是个人都知道宫里出事了,太子谋逆?听起来就不太靠谱。一通杀之后,宫门都关了,留下值守的官吏甚至不能回家,也有缩在小厨房烤火的,也有悄悄串联打听消息的,却又都不敢公开走动。

祝缨掰开一块糕饼,宫里的饭真好吃!她递了半块给歧阳王,歧阳王板着脸摇了摇头。

祝缨道:“膳食没动,外头会起疑的。诸王公主现在在那边殿里,万事都要小心。”皇子跟太子出去了,留京里的是几个老一辈的亲王,是真身体吃不消请假的。让他们察觉到什么,闹起来比皇子麻烦。

歧阳王道:“我明白的,吃不下,你多吃一点儿吧。”他又看了床上的皇帝一眼,难过、思慕都是有的,更多的却是焦虑。也不知道他的父亲怎么样了。

刘松年突然说:“为王父尸。”

歧阳王勉强地挤出一点微笑,吞毒药似的又咽了半块,祝缨给他倒了杯茶递了过去,歧阳王接了,缓缓啜着。

刘松年对祝缨道:“你倒吃得下。”

祝缨道:“我该操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有你们操心,我再没有不放心的,不但吃得下还睡得着呢。”说着,起身往一边屏风后去。

屏风旁边站着一个小宦官,小宦官又带着几个捧盆的宫女。

祝缨对他们说:“不用你们。”

搁这儿大半天了,还吃了一顿,人有三急。皇帝出恭的地方是临时的,用屏风围了起来,一只很漂亮的马桶放在那里,马桶上面有个椅子,能坐。旁边一个架子,上面摆着裁好的素色细布。

祝缨飞快解决完,宫女捧了盆来洗手,宦官来熏香。祝缨一边擦手一边说:“一会儿马桶该倒还是倒。”

刘松年往后退了好几步,说:“就是这样。”

歧阳王见他们两个竟不见慌乱,不由有些羡慕。刘松年却说:“殿下,接下来就该忙起来了。”

歧阳王忙上前请教,刘松年请他坐下,对他说:“太子殿下会带着百官回来,一旦回来,且还不能发丧,您要陪着太子殿下安抚诸王。等一切准备好了之后,再昭告天下。”

“要我做什么?”

“要心中有数,分清主次,一层一层来,先定名分,再稳朝局、安人心,赏罚并用……”

两人叽叽喳喳,蓝兴内心煎熬,他看了看祝缨,这货居然坐在一边打起坐来闭目养神了。蓝兴不动声色地往祝缨身边靠了靠,刚提起脚尖想碰一碰她,祝缨突然睁开了眼,转头看向他,把蓝兴吓了一跳。

祝缨对他点点头,蓝兴轻叹了一口气:“这宫中……”

祝缨道:“你准备好就是。”

蓝兴看了歧阳王一眼,祝缨摇了摇头。

阮大将军将整个宫中巡了一圈,回来说:“一切如常!都叫他们在屋子里不许乱动了,谁动谁就是鲁逆同党!禁军今天当值的还接着干,等局势安稳了再轮换。”

眼见日头偏西,一筐一筐的蜡烛抬了上来,宦官们开始点灯。

灯都点上的时候,太子回来了!

刘松年站了起来,祝缨重新睁开了眼睛,刘松年道:“殿下,请与大将军将太子、丞相带到这里来吧。今晚咱们是不得睡了,得拿出个章程来,明、后天才好行事。”

祝缨站了起来:“那我回鸿胪寺睡觉去了。”

歧阳王想留她,刘松年先开口了:“想得美!我熬夜,你也得陪着!”

祝缨道:“我又没什么用……”等太子回来了,他们聊的肯定是新旧交替,是清算、是分赃。她找歧阳王当然是为了挣一份功劳,但这份功劳不足以让她点天下这盘大菜。

刘松年不搭理她,她只好拣了根柱子又贴着站了。

歧阳王与阮大将军出去迎接太子,远远看到太子身后跟着一大群人。

歧阳王愉悦之情才起,却发现昏暗之中看不清大部分人的脸,那是一片黑黢黢的阴影,心里忽然打了个突:这百官之中,有多少人是能听我父子号令的呢?听话的人里,又有几个是能担大任的呢?

歧阳王愉悦不起来了,不用伪装悲伤嘴角先耷拉了下来,面上一片忧虑之色。

太子还在被刺杀的余韵中没有出来,看到儿子完好无损,放了点心,道:“你阿翁呢?”

歧阳王道:“在寝殿等着您呢。两位相公,请。京兆,请。”

他独将这几人拉去寝殿,落在百官眼里又是一番猜测。王云鹤抬脚前先下令:“百官暂勿离开。”

大冷的天,又不能把大臣们放在外面冻着,让他们先各回本衙。一些凑巧遇上冬至的刺史,也被安排到相应的值房,再次重申不许走动串连。

然后几个人到了寝殿。

祝缨在寝殿里就显得格格不入了,她努力将自己装成个木头架子。但是架不住王云鹤要点她:“你是怎么来的?”

歧阳王道:“鲁王作乱,是她发现了周游领兵犯禁,到东宫知会的我。”

刘松年道:“别管这些了,殿下,陛下驾崩了。”

太子正在弯腰对着床行礼,闻言像是谁在他腰上踹了一脚,他往前一个趔趄,跨了两步摇着胳膊把身体摇直了:“阿爹?!”

“噤声!”刘松年说。

太子老实地捂住了嘴,眼泪哗哗往下掉,大家陪着默默地哭了一场。又过一阵,王云鹤道:“殿下,陛下走得匆忙,您要担起整个天下方不负陛下!还请暂时节哀,安排好朝政,咱们才好发丧。”

太子咬牙切齿:“鲁王!是不是他逼死了阿爹?我与他不共戴天!”

刘松年道:“事情很多,他只是其一,还是不怎么要紧的。”

太子红着眼晴问:“什么是要紧的?”

“登基。”刘松年干脆地说。

太子退后一步,一记长揖:“我已乱了方寸,还请先生教我。”

刘松年请太子先到上面坐下,各人各有一个位子,祝缨硬着头皮被蓝兴推到郑熹的下手坐了。

开会。

三个丞相已经都有想法了,你一言我一语。刘松年道:“眼下当以安定为主,有什么事儿,您灵前即位之后再说。臣于政务并不精通,只说鲁王,这种案子,宜速不宜迟,不能拖太久,要快刀斩乱麻,一直拖着容易人心浮动。到您改元大赦,我对先帝的承诺就算完成了。”

说完,他看了榻上的皇帝一眼,就闭目养神不管了。

太子问道:“那……鲁王,谁来办?”

施鲲道:“那是后面的事,先说第一件。殿下登极,当然是要先正名。立后、立太子、追谥母家。有功之臣要有封赏,罪臣、逆贼当诛当罚。另,昭告天下,安抚庶民。京城不能乱。”这些没有太大的新意,就是新群登基之后的惯常操作。重点在赏罚的细节。

太子道:“好。京城的事务,京兆多多费心,事后必不会忘。”

郑熹道:“是。”

歧阳王听到“太子”的时候,心跳又加快了,一时竟没能发出声来。

王云鹤道:“余下便是前朝、后宫两件事了。后宫一切请暂照旧。除了先移驾,安置先帝后宫及东宫迁出之事,且待大敛之后再从容安排。”他安排蓝兴与太子身边的宦官两拨人来办理。

蓝兴也出来应声。太子道:“杜世恩要是伤得不重,就叫他来安排移宫的事。”

蓝兴道:“奴婢明天就寻他办交割。”

然后是前朝,王云鹤与施鲲等请示,歧阳王“既嫡且长”当为新太子,太子道:“这是自然。”

歧阳王忙起身跪下,道:“儿年幼无知,不堪大任。”

太子道:“我儿起来,你不堪,谁还堪?”

歧阳王起来又坐了回去,对丞相们多了一丝感念。

王云鹤道:“鲁王谋逆是您第一件大案,朝野瞩目,诚如松年所言,宜速不宜迟。当严惩首恶、宽待协从,使鲁逆孤立无援,速速平息,以免动荡。鲁王身份特殊,请以一宗室、一能臣协办此案。这是罚的,赏的也要有。凡参与平乱的,都要有升赏。”

如果是赵王,就是想让另外的某一兄弟坐镇,现在他不是赵王了、他迟疑了,想了一下可靠的宗室、朝臣,也陷入了与儿子同样的境地。

他本就不是当太子养大的,哪里来得及养能臣心腹?便是东宫里的僚属,与他也不是特别的亲。他更亲近旧赵王的属官,愿意让他们来办,但那些人与他一样,都没有做过治理天下的准备,缺乏这样的能力。

他说:“由我儿为主,另择一能人,你们看谁合适?”

几个人一齐看向祝缨,祝缨吓了一跳:“我鸿胪的。”

王云鹤对太子道:“平鲁王之乱祝缨有功,大理寺卿还空着,臣请由他暂代。”郑熹也说:“臣附议。他在大理寺十年,素来可靠。”

施鲲道:“臣附议。”

歧阳王道:“儿也附议。”

太子对祝缨印象不错,如果不能用潜邸旧人,那祝缨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选择,点头道:“可。”

刘松年道:“待大计议定,一并拟诏。”

说到升赏了,就顺便说一下其他有功之臣。阮大将军说了禁军,刘松年张眼看了祝缨一下,郑熹又提了温岳、金良等人。王、施是就在太子面前的,也提了几个当时表现可圈可点的人。这些人的建议都得到了允许。

然后是安抚诸王、公主,诸王每人添五百户的封户,公主晋级,每人添三百户。就算不领情,诸王如果现在闹起来,也显得是诸王的错了。自己的亲家兼好妹夫太子也没忘了,骆晟给加了光禄大夫,可以开府了。

歧阳王道:“因为鲁王谋逆,朝中恐还有不忠之臣,一并黜去,另择忠贞之士。”譬如鲁王的岳父家,如果只是鲁王谋逆,岳父家受的影响不会太大,但是鲁王妻舅参与了,这就是三族跟着倒霉,死不死的不好说,官肯定是没了的。正好安排自己人!

父子连心,他爹马上说:“原赵王傅就很好。”

爷儿俩先提赵王府的旧人,往比较清贵的位子上放一放,然后才轮到东宫旧属。

王云鹤提醒到:“缺员没那么多。”

太子指指儿子,又指指祝缨道:“鲁王的案子,你们快些办。各地刺史,也有他的附庸。在京的,先拿下几个。”再不问俗务的亲王,对这个还是有点了解的。

祝缨只得起身听了,这一夜,她果真没有能睡,净听着这些人说分赃了。她一个字也不说,让她办事,她得攒人,这个跟政事堂、吏部去掰扯就行了。

他们议了一夜。祝缨也记了一夜,丞相的子孙都有封赏,王云鹤的儿子被调入礼部做了侍郎,这个时候正是用礼仪的时候,礼部侍郎也是个优差。

禁军周游之流被拿下,他的直属上司也因而受到了处份。太子将自己的妻舅调到了禁军,顺手把太子妃、即将来的国丈一家也给了封赏。郑熹的家人同样也有,他又为诸如冷侯等人说项,冷云终于可以回京了。郑川因是东宫属官,由东宫官转为御史。

直到窗户透出白色来,这群人才商议完,一个个熬得眼圈发青,真有点守孝的样子了。

“那便如此吧。”太子说。

刘松年道:“哭!”

“啊?”

刘松年对太子说:“陛下归天了!快哭!”

歧阳王先嚎了一嗓子:“阿翁!!!”

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哭出了声来,宦官们哭得最惨。一旦皇帝死了,身边侍奉的人是死是活就不好讲了,他们是真心的在难过。

哭声惊动了内外,皇帝死掉的消息终于传了出来。

——————

到天光大亮的时候,整个京城已经是哭声一片了。

百官、诸王、公主都没能回家,现成的开始哭丧。边哭边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压根不知道这一夜已经有人把后事都安排完了。他们现在想已经是迟了。

丞相们早有准备,召了六部尚书等重臣来,比着仪轨开始准备后事。

诸王、公主哭到灵前,永平公主哭得昏死了过去。内侍将她扶到一边休息,只听诸王里有人哭:“阿爹,你好好的怎么就走了呢?!”

蓝兴上前哭着劝道:“是被鲁王谋逆气着了。”

歧阳王与太子看了他一眼,都觉得他为人尚可。

接着,施鲲站出来主持:“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请太子即皇帝位。”

太子又三让,以丞相为首的群臣又三劝,诸王参差不齐地跟着符合,太子于是灵前即位。以施鲲为山陵使,主持葬礼。然后是将太子妃册为皇后、歧阳王为太子,追谥自己的生母为先帝皇后。

接着,封赏“平乱有功”之臣,阮大将军加辅国大将军,又多荫一孙出仕。三个丞相都加开府,郑熹家的爵位也加封户五百,给郑熹的妻子加封郡夫人,祝缨也比较显眼地成了大理寺卿。温岳、金良都得以升做从五品。其他参与者亦各有封赏。

然后是诸王、公主,骆晟和皇后的娘家人也都有封赏,皇后的父亲被赐国公、母亲为国夫人。

再是因为新君登基,所以百官赐爵一级。

最后是举哀,当时一片哭声!哭声中,大家很自然地改了口,山呼万岁,认了这位新君向新君谢恩。

祝缨领了自己那一份孝服,跟着哭了几声,然后就被提溜到了御前。

新君旁边是刘松年等人,刘松年还在写诏书,昨夜商量好的分赃计划,还得陆续发出去呢。祝缨也不着急,她也有人要安排,第一波她抢不到,但是鲁王案捏在她的手里,抠出多少窟窿就看她的本事了。多抠几个合适的,把自己人塞进去就是了。

刘松年道:“你现在把案子办好就是对先帝的忠心!不在乎在这里多甩两滴泪!”

“现在?”

新太子道:“对,现在!鲁王正押在偏殿里,拖得越长越麻烦。”

祝缨眼看无法单独与政事堂谈,只好说:“那大理寺不止缺一个大理寺卿,它还缺别的人呢,得先给我人手。大理寺还有正经的案子要办,也不能耽误了。现在多了一件大案,人不齐办不快。又,此事还须与禁军协调,要禁军襄助。”

新君道:“要多少人?”

祝缨道:“要一个能顶一个的用,现在是干事。无论是盘账,还是追查,都要懂这一行的人才行。”

新君是真不懂,他很自然地说:“你找姚尚书、阮大将军要去。”

祝缨道:“臣去协调?就怕空口过去他们不认。”

新君叫了一声:“刘先生。”

刘松年给写了个诏书,新君签了名,宦官递给祝缨。

祝缨道:“那臣就调用起来顺手的人了?”

新君道:“去吧。”

祝缨揣着诏书,走了几步之后站住了,对陈放说:“你爹在外面,我去看看,你不要担心。有话要捎去么?”

刘松年不耐烦地问:“你干什么呢?”

祝缨道:“就走了。”

他一离开,新太子便问:“刚才那是谁?”

陈放上前自报家门,是陈峦之孙、陈萌之子,新君认识陈峦,又将陈萌的名字念了一念,点了点头。说:“小孩子家,陪着熬了这两天,也累坏了。”

陈放道:“食君之禄,何言辛苦?”

新君点点头,陈放大步回到原位,按刀而立。

先去哭丧的堆里一站,大理寺的官员就围了上来。搁在其他时候,都得笑着恭喜的,现在人也不敢笑,以前的旧相识眼露激动之色:“大人!您可回来了!”

大理寺现在就剩一个少卿在主持了,少卿也是“旧家子弟”,名叫林赞,四十来岁,比祝缨大上十岁。

上司才被拿下,他就觉得自己头上顶着个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现在好了,来上司了,少卿逃出生天——这是个能顶事的上司!

林赞与祝缨一番寒暄,祝缨也说他:“辛苦。”

对左丞道:“老左,我回来了。”

最后对所有人说:“现在跟我回大理寺,开干了!”

——————

祝缨没有马上攒人,先带所有人回到大理寺,她没有急着马上办案。先到了大理寺的正堂,再看一眼自己将要办公的屋子。左丞忙说:“这就安排人打扫,一切都很快的。”

祝缨道:“不急,一会儿收拾出个能干活儿的地方就行。先说正事。”

她将所有人集合起来,这些人里官员有一半是旧同事,她一一叫出人家名字。另一半是新来的,她也大约知道来历,但仍是细问了一回。而吏目之中,大部分都是她手里使出来的,后补的少,她也都重新认识了。

然后说:“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废话了。要是以往,我到一地,必先要张罗一下大家的生活。眼下只好先往后放一放,先办案子。鲁逆的大案!大理寺上一次办这么大的案子还是二十年前,龚逆案。那是什么成果,大家都知道,不知道的互相打听一下。”

底下人脸上都浮了点笑。

祝缨道:“办案前,先有几件事,第一,鲁逆经营多年,大理寺里,有没有与他或是他的党羽相处得好的?有,自己站出来,这事儿我来平。现在瞒着我,让我知道了,鲁逆不死、你也得死!我数三声,一、二、三!”

接着,一个一个点头,必须说“是”或者“不是”,逐一问下来,都赌咒发誓,说自己绝对是忠心陛下,不与鲁王往来的。

祝缨道:“好,第二,狱里收拾出来!”武相、崔佳成以及男监狱丞都出列应是。

“第三,我知道,之前缺一个正卿、一个少卿,有些事儿办起来不利索。咱们现在要办案子了,缺什么都给它补齐,才好办事不是?林公,你先需要的单子列一列,看有什么缺失的,一会儿给我。”

林赞道:“是。”

祝缨又点了几个人,包括小陶、老吴的大儿子等:“周游、段婴等还羁押在内宫,你们随我去提人。好了,都开始干吧!”

众人答应一声,一哄而散。

小陶、大吴等人都很激动,祝缨问道:“老吴还好吗?”

二人都说:“好、好得很,捎来一封信,都念着大人的恩德呢。”

祝缨道:“他也不容易。我还有鸿胪寺的交割未办,你们随我暂去办交割,收拾搬过来。然后咱们去吏部,再去内宫找人。”

“是。”

祝缨带着二人到了鸿胪寺,上一轮举哀毕,官员都回到自己的地方休息。小官们正在收拾,准备回家——他们的品级不够,不用每天哭丧,正在准备轮流休息。

见了祝缨,有道喜的,也有不舍的。骆晟不在,沈瑛有些复杂地看向祝缨:“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呀。”

祝缨道:“一时侥幸罢了。我来办交割。”她又拿出了那份诏书,“奉诏办案,许我调人。我先要把祁泰带走,用得着。”

沈瑛道:“这个当然依你。”

祝缨让祁泰收拾东西跟她去大理寺,祁泰也不问要他干什么,扭头就叫:“牛金。”

牛金眼巴巴地看着祝缨,祝缨道:“你也来。”

祝缨又对赵苏道:“鸿胪寺也需要有人,你且在这里。”

赵苏道:“是。”

其他人祝缨也没有带,她是把小柳、丁贵、小黄都留给了赵苏。祝缨又问赵苏:“昨日祭典上,你做了什么吗?”

赵苏道:“只伤了一个贼人。”

“好,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去提人,你与我走一趟,指认一下。”祝缨说。这两天讨论的都是大事,赵苏如果立功,那她就要为赵苏争一争了,至少得有个记录。没官也得有钱给他。

御前的大菜不能点,这些小菜还是可以的。

大吴留下来,帮同牛小柳、乔三把祝缨的东西打包,往大理寺搬。

祝缨先冲到吏部,要求把祁泰等几人先调到大理寺。姚臻二话没说,先给登记,趁着底下人办事的功夫,他低声问道:“要严办么?”

祝缨道:“要快办。严与宽,要看陛下。”

一时办好了,祝缨又去找阮大将军协调禁军。阮大将军道:“两百够吗?”

“先借我二十,我去后面提人。您慢慢给挑两百可靠的,我一会儿来领。”

阮大将军道:“好。”也问了与姚臻同样的问题,他问得更细:“有些老臣,可是先帝在世时默许与鲁逆交往的,譬如他的老师,这样要怎么办?”

祝缨低声道:“我只管查,如何决断,看陛下。”

阮大将军问道:“能有通容的吗?”

“相公们在御前说的话您也听到了的。您要讨情,只不要将过说成委屈、说成功劳。”

阮大将军点了点头:“子璋多费心。”

“好说。”

从阮大将军那里领了两什人,问了各人姓名。带着二十个人,祝缨到后面提人去了。段婴本以为自己不是立功也得是个“不功不过”,不想先被软禁,又被祝缨给提走。

因匆忙,祝缨身上丧服底下还穿着亮眼的红衣,段婴道:“我揭发有功。”

祝缨道:“哦,我奉诏问案。”

除了段婴,又有周游,他一直在骂,看到祝缨反而住了口,只恨恨地看着祝缨。祝缨又从王云鹤处提到了段琳,段琳算是被牵连的,看到祝缨也没有好脸色:“我有何罪?”

“问案而已,还没定罪。你还有机会。”祝缨说。

段琳道:“鸿胪寺的少卿竟能问我了吗?”

一旁小陶乐了:“好叫您知道,我们大人已是大理寺卿了,正管着您的事儿。”

鲁王是单独囚禁的,他的样子更狼狈,恶狠狠地看着祝缨,祝缨对殿外的禁军道:“劳驾,到外面找蓝大监,请他调一乘小轿过来,宫车也行。毕竟是先帝之子,不合叫人围观。唔,两辆吧,段太仆也是国家大臣呐!”

段琳黑着脸,说了一句:“小人得志。”

小陶等人不乐意了,还没说话,祝缨上前一步,将他左右打量,忽然一伸手,扯着他的领子用力向左右一分!

段琳就要破口大骂,祝缨道:“你这软甲不错,我的眼力没有倒退。”就说这货刚才的样子与平时有点区别。

“豁!”一个禁军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叹。

祝缨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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