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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看着眼前这个芝兰玉树般的年轻人。

段家的麒麟儿。

李泽才出孝不久,兄弟姐妹各奔东西。弟弟妹妹们仍然不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为小夫人遮掩,为什么要将一桩丑闻掩在自己家内。李泽曾试图说服他们,自家事自家解决,但是他们认为小夫人诡计多端,竟然有什么“感孕”,还是交给国法杀了的好。

再次不欢而散之后,他低调地入京了。

他的儿子也不理解他,那个孩子至今仍然觉得当初就不该纳了小夫人。

看着段婴,他也会羡慕段琳:要是我也有这样的儿子就好。

当段婴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一点亲近的意思也没有。

段家与郑家的事情,李泽是知道的,当年虽然未曾亲见,却也知道一些。当年段家确实吃了个大亏,心中有怨气是再正常不过了。现在再找上他,想让他干什么?他像是会让人当枪使的人吗?

李泽和蔼地笑着,问道:“你父亲还好吗?”

段婴道:“有劳世叔挂念,一切还好。”

两家当年也是有些往来的,李藏与段琳的父亲算是同辈人,曾经都在京城任职。段婴便以自己的名义来拜访长辈。

李泽又问:“你伯父呢?”

段婴无奈地笑道:“正在生气。”

李泽笑道:“他一向有气。”

段婴道:“能脱身已属万幸,生气也是没有办法了。可惜家父如今也不得动弹,只得命小侄前来拜访,实是有一事拜托。”

“哦?”

段婴说的却不是对付郑熹,而是请李泽在合适的时候,能够为他的五叔美言几句。“四叔家的弟弟入继了二伯,大伯连提都不提四叔了。长兄如父,家父一人实在劝不动大伯,想,如果五叔也能回京,两人劝劝或许可行。千万拜托。”说着,奉上了一份礼单。

李泽听到“长兄如父”,心道,我的兄弟里要是有段琳这样有脑子的好了!他道:“你我两家世交,何必重礼?”

“些许心意,不成敬意。”

两家哪有那么深厚的交情?但是一个爱演,另一个又给他搭戏,一递一递的演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李泽是不肯接这个事的,把段婴他五叔弄进京?以现在的情势,提了也是白提,还要挨训。就算弄进来了,他是劝段智还是对付郑熹可都不好讲。李泽现在内外交困,自己家的兄弟还没重新收伏就再惹郑熹?他是不愿意的。

哪怕他总有一点疑心,总觉得那个拿着他的玉佩去他家里报信的人极其可疑!按日子算,当时祝缨应该差不多到了。然而祝缨的身形、声音又全然不像。祝缨不假词色,也不给陈萌面子就当面拒了他,也让他心里憋屈得慌。

不过,哪怕有诈,他也不会给段琳当枪使。

段婴再三说:“家父也知道眼下并不是好时机。您看什么时候合适,都可以。如今旁人避我如蛇蝎,还望世叔垂怜。”

李泽与他打太极,道:“你伯父太冲动了。”

段婴坦诚地地看向李泽的双眼:“伯父固然冲动,可世叔真以为这事儿出在伯父身上吗?”

“嗯?”

段婴道:“事情已然过去了,多说无益,反而耽误以后的事。家父与小侄担心的正是‘以后’。那个祝婴,那是一个想做一番事业的人,凡想做事业的人,就易生事。

恕小侄无礼,譬如王丞相,他做京兆尹的时候要做出一番事业,京师权贵束手。这个祝缨纵使不是郑大理的先锋,他那样的人才想脱颖而出也是人之常情。他又会做什么呢?

只怕以后大家都还会有艰难的日子,根源就在他的身上。此人行事出人意表,难以预料,也是一个不听人劝的。”

李泽道:“区区一个……”黄口小儿。

段婴微笑地看着他:“果然区区?我以为是人杰。”他不带情绪地评论祝缨:“精明果敢。不必与他有仇,又或者得罪过他的恩主,只要有需要,他就会露出可怕一面来。以后……”

李泽轻吸了一口气,道:“可真是个麻烦的人啊。”

“是啊……”

李泽没有接话,段婴也不再说话,两人沉默良久,还是段婴先忍不住了,轻唤一声:“世叔。”

李泽道:“哦,留你太久啦。”

段婴低声道:“打扰世叔了。那件事……”

李泽轻轻摇头:“难办。政事堂震怒,你们以为交出一个于四就算完了?”

“所以伯父也罢官了。”

李泽道:“念你叫我一声世叔,劝你一句,别乱动。”

段婴看着他一脸的平静,终于道:“五叔的事不成,那个祝缨——”

李泽一挑眉,段婴苦笑道:“世叔恕罪,这一回面子折得太厉害了。”

“只是面子?”李泽微笑着让段婴把礼物也带走。

段婴道:“便是世交相处不拘小节,也没有送了礼物再带回去的。如果五叔不能回来,还请世叔帮一个小忙。”

“嗯?”

段婴道:“父亲不便亲自上这一本,请世叔择一合适的时机,奏请将京中各部各衙之年轻官员外放出去历练,只要这一本,您不须指向任何人。剩下的事自有别人去做,他们空出来的位子,会有许多人想要的。世叔,这个小忙总是可以帮的吧?”

李泽的脸上显出一个很短暂的明悟表情,旋即平静下来。

两人都没有再聊下去,李泽最终收下了礼物,对段婴说:“回去问你父亲身体安康。”

“是。多谢世叔。”

李泽目送段婴离开,眉头皱得死紧,他深深地怀疑,段婴来提祝缨也不是随意提的,似乎有撺掇着他出手剪掉这个郑熹羽翼的意思。然而……

段婴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就算抛开过往的各种疑点不谈,单论“以后”,那他还得再想想!

李泽也有儿子,那孩子虽然跟父亲闹别扭,可是做父亲的哪有不为儿子考虑的呢?如果京中可以挪出去一批年轻人,就会有更好的空缺……

——————————

段婴回到家中向段琳汇报:“他心动了。”

段琳轻笑一声:“他拒绝不了。”

“阿爹,他能行吗?”

“你看他傻?”

“那、那倒不是。”

段琳低低地说:“愚智只在一线之间呐。近来你要修身养性,功课仍然不要放下。”

“是。”

安排完儿子去见李泽,段琳又恢复了往常的日子,照样在太常寺里折腾。又过半月,也不见李泽有什么本奏上。这是也正常的,祝缨还没销假回来应卯,这个时候李泽上本,被踢出京城的也不会是祝缨。

段琳又等了些日子,估摸着祝缨应该快要回来了,他亲自登门拜访了李泽。

一身便服、轻车简从。

李泽礼貌地接待了他,见面先说:“太常。”

李泽的官位如今并不如段琳,他率先行礼,段琳还了半礼。两人相让着进了小花厅,后又移步书房。段琳说话又与段婴不同,他十分客气地说:“有事相求。”

李泽道:“太常有何事用得着下官呢?”

段琳道:“为了犬子。他虽得中进士,却并不得授官,与其空耗岁月,不如以荫官出仕。我想,让他到你那里去。”

李泽是陈相老上司的儿子,面子上还要做得好看些,所以回来之后陈相也给了他些关怀,给他安排进了秘丞的职务。

李泽仍然犹豫,段琳道:“天下父母之心皆同,李兄也差不多吧?兄弟,现在不太听我的啦,只好先管一管自己的儿子。”

两人交换了一个便投契了起来。李泽道:“只怕郑熹不会放人。”段琳道:“那可由不得他呀。怎么别的人都能出京,只有祝缨不能?哪怕是郑熹的亲儿子,该出去也得出去。”

李泽道:“要安排妥当才好,既然要放出去,就放远一点。”

“县令是亲民官,想要做事的年轻人都该出去任一任外任,才知道人间辛苦。”

“万年县也是县。”

段琳道:“所以要远一点,越远越好。”这才是他的目的,他本来的计划就是一面培植势力在京城重新扎根,一面先剪了郑熹的党羽。年轻人出去历练?京城的年轻人、郑熹身边的年轻人可不止一个祝缨啊!

李泽说:“还须一个引子。”

段琳笑道:“没有耐心是成不了事的,我们可以等,等不到还可以造。”

两人会心一笑。

————————

被算计的祝缨此时也在笑,受伤之后快两个月了,她终于可以行动自如了——只是还不能剧烈的运动。

她笑着说:“我终于可以销假回去了。”

张仙姑还想让她再歇一个月,祝缨道:“都歇俩月了,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在别去销假之前,她还得先去拜访几个人。

第一站是郑府。

她先让曹昌去投了拜帖,然后便得了郑熹的召见。

郑熹见她穿着自己送的衣服,打扮得似模似样。比起之前,祝缨脸上的笑少。祝缨以前在他的面前有点小孩子似的故意的淘气,因为要处理许多事务、经常笑得有点礼貌有点假,她骨子里又有一点傲气和野性,有时候行事也还有一点点的僵硬,现在这些都看不到了,整个人更加从容,全然是个成年人的样子了。

郑熹心道:经历过生死的人,果然是有些不同的。

他很欣慰,问道:“能回来了?”

祝缨道:“是。”

郑熹道:“来!”

外面抬上席来,祝缨道:“真要我喝酒?”

郑熹道:“你?你看着我喝。”

他又没有给祝缨上酒,祝缨面前放的只是蜜水。祝缨低头,看着盛蜜水的瓷碗里倒映出自己的面容,心中一叹。

郑熹道:“你好了,该接风,不过不宜现在在我这里弄得太大。就咱们俩,边吃边聊。”

“是。”

郑熹皱眉看着她,祝缨一点头:“好。”

郑熹这才显出高兴的样子:“回到大理寺,又得接着忙了,胡、左二人已是焦头烂额。”

祝缨道:“他们本来就能做得很好。”

“看跟谁比,”郑熹说,“回去之后,过两天,你再办一件事。”

“诶?”

“苏匡也该升一升了,这件事你来提。”

“这……”

“人情还是要的。”郑熹说。他让祝缨去卖苏匡这份人情,显是已经有了安排。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郑熹说着自己的布置,他看左司直在祝缨遇刺的时候表现尚可,认为祝缨没有看错人,左司直此人虽然滑头,倒也有几分真情在,也是可用的。他想把左司直平调为丞,然后把苏匡升做司直。

祝缨没问他对自己的安排,郑熹先说了:“你还是要在大理寺里留一阵的。你伤才好,不宜过于操劳,大理寺里你熟,不用多费心。等你好了,再议。”

“不让我留守了?”

郑熹道:“从六品一个丞,守,谈何容易?我去哪里,就设法带你去哪里。”

祝缨道:“好。”

跟着走,这是心腹的待遇,也是先锋的待遇。跟着到哪儿,就是要跟着去再重新开辟一片天地的。干好了,鸡犬升天,干不好,一块儿滚蛋。“指定要某人”,郑熹也是要舍出人情去讨价还价的,原本郑熹并不打算这么干。

政事堂驳了她做大理寺正的请求,理由说得很明白:不够格。

郑熹就不让她再在大理寺苦熬。

这是更加看重她。对她提前讲,也是一种交心。

祝缨当然不能拒绝这种好意。

两人吃了一阵儿,郑侯那里的唐善亲自过来,说:“君侯问三郎呢。”

郑熹道:“他不忙着钓鱼吗?”

唐善道:“听说三郎来了,鱼也不钓了,请过去说话,还说,要吃酒,他那里有好的。”

郑熹道:“他可饶了自己吧,这孩子的嘴没个把门的。”亲自带了祝缨过去。

郑侯正在庭院里,院中有匹良马,郑侯笑道:“来啦?不要行礼啦!过来瞧瞧,这马怎么样?”

祝缨已得过通知,上前道:“是好马。”

郑侯把缰绳一扔:“它是你的了。”

祝缨道:“有点贵。”

“没出息!”

“我是怕养不好。”祝缨说。金良送的那匹马其实就养得不是很好,不然她能策马踩着凶手跑到禁军面前。曹昌很用心了,但是祝家提供不了良马需要的最好的精饲料。吃的只是其一。又没有很大的地方跑马。马养得差了一点,也就用不上了。

所以祝缨觉得,自己有个差不多的马也就差不多了。

郑侯说:“又不用你养。”

郑熹道:“拿着。”

祝缨只得接了这个祖宗,她有点同情这个祖宗——以后跟了我,得吃苦了。她说:“这下曹昌有新眼珠子了。”

郑熹笑道:“那孩子就是心眼太实在了。”

郑侯又问曹昌是谁,祝缨说是甘泽的表弟,很实在的孩子。郑侯道:“甘家人,可以相信。”又说祝缨居然没有护院,不好。

祝缨道:“他们都不如我。京兆如今也多安排人在附近巡夜了。家里人不在多,在可靠。正在慢慢安排。”

郑侯就不评论这件事情了,又问祝缨当日的情形,问祝缨:“是用我的那柄刀吗?”

祝缨随身就带着那柄金刀,当即解下来给郑侯看。郑侯把刀摩挲了一会儿,道:“嗯,给你的时候没想到它还能这么有用。”

他让人取来两柄刀,都比祝缨现在拿的长,一柄有尺余,一柄长数尺。刀身狭长,刀鞘是黑红金三色的花纹。抽出来,刀锋雪亮。

郑熹道:“到了宫门口就得给拦下来。”

郑侯道:“道上可以用!”

他又命取了一张好弓,再送祝缨一副软甲。郑熹有些诧异:阿爹今天好像很高兴。

祝缨接了郑侯的许多东西,也大方地收了。郑侯道:“试试。”

祝缨也不纵跃,右手抽出刀来挽了个刀花。郑侯道:“这谁教的?中看不中用,有空跟金良喂喂招。”

“是。”

郑侯满意地道:“行了,你们玩儿去吧。”

郑熹直到坐回席上,撤去残肴重开新宴,才说:“老小孩儿。咱们说到哪儿了?”

——————————————

祝缨从郑府出来,就哪儿也去不了了,她得回家送东西。除了郑侯,郑熹又给了她不少东西。

回到家,把家里人又吓了一跳。

花姐十分忧虑:“这又是要做什么?”郑府的东西是白拿的吗?都是拿命换的。给的越多,还的也就得越多,根本就是利滚利的高利贷。

张仙姑和祝大都说郑府大方,虽然不满于女儿受伤,不过东西这么多,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祝缨道:“你们把东西收一收。”

花姐问道:“你呢?”

“我还得去王丞相府上道个谢呢。”

花姐道:“你歇歇脚再去,那个新马你现在也骑不熟,等身子无碍了再慢慢跟它磨,你现在还是乘车吧。”

张仙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郑侯给的马实在太好了,她不懂马的人也忍不住围着转。

祝缨道:“我也不是现在就去,帖子没递就闯过去,不好。”

花姐低声对祝缨说:“这马也太好了。东西也太多了。只怕以后还要有事。”

祝缨道:“他们已算是十分公道的了。”

“你都伤成这样了。”

祝缨摇了摇头:“马是金大哥来的时候就说过的。多的那些,是老人家真的高兴,他的儿孙也没有使他这些家什的人。至于补偿,郑大人已经给了。”她养病时已经接收到了一部分,刚才又有郑熹会一直罩着她的承诺。她这一次已经很值了。

把兵器自己收了,其他的都交给家人打点,祝缨准备了一份礼物,预备去王云鹤府上道谢的时候用。

再去王云鹤的府上,她仍然穿着郑熹送的衣服,腰上又把那柄短刀也给佩了。

到了相府门房,门上的人顿了一下才认出她来:“三郎!”

祝缨道:“是我。”

门房觉得三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王云鹤门前也有不少人,人们低声互相问着,这个能直接进去的人是谁。也有认出祝缨的人,说出她的名字来,许多人都是一声:“哦——”

祝缨养病俩月,风评居然好了许多。从谄媚、促狭、滑稽、凶顽、能干,又变成了“难得”“可靠”。

二十岁的年轻人,不眠花宿柳,不狂饮滥赌,落衙就回家读书,还买点心回家给父母吃。心思很缜密,把家里弄得十分安全。这是要杀她的人的口供。

正在读书进学的二十岁都未必能这么自律,不用再接着刻苦,完全可以享受生活的人却还这么自律。那是相当可靠的了。

此时再一看人,一身暗纹的锦衣,一股低调的奢华,白净,修长,腰间的佩刀又让她透出一点英武的气质来。

有点羡慕她爹。

祝缨略等了一下,等王云鹤见完了上一个访客才被引到书房。王云鹤将她上下一打量,露出欣慰喜悦的表情:“好。”

祝缨送的礼物他也痛快地收下了,让祝缨走两步,坐下,说:“看来恢复得不错,以后可要更小心呐。”

祝缨道:“是。”

面对祝缨这样什么都很明白的年轻人,王云鹤也不用跟她解释得太多,朝廷上的许多道理,祝缨都明白。她也绝不会质问为什么要放过段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段智在搞鬼。也不会去质问为什么不问段琳,段琳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死里逃生之后,就这么平平静静地来感谢一个在她受伤期间给了她关照的老人。

王云鹤欣慰于自己没有看错人,祝缨能在那样的场面下活下来已是意外之喜,她还能坚持住了缉凶。

王云鹤最终只说了一句话:“你不是主父偃。”

祝缨不自觉地翘起了唇角:“我是祝缨。”

王云鹤的时间很紧张,仍然与祝缨多坐了一会儿才让她离开。

此后祝缨又拜访了一些亲友,然后见了老马、老穆等人。巫京兆发狠,老马老穆又消停了,看到祝缨安然无恙,都说:“不愧是三郎。”

————————————

到了祝缨正式销假回去的那一天,早就有不少人知道她要回来了。

还没进入皇城她就被许多人围观了,看她,也看她的那匹马。

温岳见了她十分高兴,说:“这下可好了!连我们家里的也能放心了。”

祝缨道:“有劳惦记啦!”

一路上与人互相致意、见礼,被拥簇着到了大理寺。左司直等人都很高兴:“回来了!回来了!”

他与祝缨关系又好了几分,嘴也变贱了:“哎,你怎么还胖了?”

祝缨在家连补两个月,第一个张仙姑,认为一定要好好种书,第二是厨娘,过来就是为了喂她的,然后才轮到花姐和杜大姐。直把祝缨喂得油光水滑,脸也圆了一圈。

胡琏道:“壮一点好!”

他们聚在一起,说着这两个月的新鲜事。又说京城的新鲜事。这些日子,祝缨的事情被另一件大新闻渐渐盖了过去——陛下最宠爱的女儿,五娘要出降了。皇帝和太后千挑万选,给她选了安仁公主的儿子。做媒的是皇帝的另一个妹妹安德公主。

安仁公主自己有点骄横,家里有了一个她,丈夫、儿子的脾气都很乖巧。皇帝就要给女儿选个乖一点的驸马,驸马不必有什么丰功伟绩,能跟五娘过好日子就行。

公主出降,当然要做准备的,先是册封,皇帝给女儿封做永平公主。然后是府邸、礼仪、嫁妆。据说,太子还要亲自送妹妹出嫁。

大理寺有这一桩新闻,大家说得眉飞色舞,都在猜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热闹。

直到郑熹等人下朝回来,才恢复了安静。祝缨又拜见上官,然后才是把大理寺上下再走一遍,感谢大家在她养伤期间的问候。

即使与郑熹谈过,对自己的未来心中有数,祝缨干大理寺的活计也没有偷工减料,该处理的处理,又把这两个月的案卷调了来看,以期做到心中有数。从面上看,除了人变得更沉稳了些,她与以前没有什么区别,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以不久的将来会随着上司一同调任的人。

有了郑熹的话,祝缨也给郑熹做准备。除了苏匡之外,她还给郑熹准备了一份名单——几乎把所有空缺都给填满了。填不满的也标注出来,包括吏员的缺额。

三天之后,这份名单准备好了,她拿去给郑熹看。

郑熹问道:“这是什么?”

祝缨道:“要是能预先将来谁掌大理就好了。”

如果是自己人呢,就留些空缺,人家手里也好有根萝卜能钓着驴子拉磨。如果不是自己人,那就先把所有的缺都填满,看他能玩什么花活。

郑熹笑骂:“狡狯!”他对大理寺也有类似的想法。祝缨跟他想到一起了,回来就给准备上了,真是太合他的心意了。

他还是把这份单子给收下了,仔细读着,然后指着其中几人,给祝缨讲一讲:“这个不要动。那个我把他调走……”又让祝缨把吏员给填满,这一部分他不管。

过不数日,郑熹果然把左司直调成了丞,又把苏匡升做了司直。然后郑熹又与裴清做了一次长谈,接着与冷云聊了聊,慢慢地将大理寺缺员的名额填了个大概。祝缨看得出来,新增的人员里有了裴清与冷云的意思。

日子缓慢地过,很快又到了要准备冬季用炭的时候了,祝缨还是照着以前的样子准备。大理寺的待遇也让新来的官员感到了诧异——难道大理寺竟是个非常富裕的地方么?

秋去冬来,郑熹这里加紧准备着,皇帝那头如预料的那般将郑熹调走了!

——————————————

皇帝非常郑重地把郑熹叫过来:“七郎,你在大理寺多久了?”

郑熹已有了准备,答得非常的从容。果然,皇帝说:“大理寺你做得很好,现在另有一件要事,非你不可。”

郑熹问道:“不知是什么事?”

皇帝笑道:“东宫詹事年老,总病着,耽误事儿。你去詹事府吧。旨意这两天就下来。一定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啊!”

皇帝,郑熹的好舅舅,把那么大个儿一个外甥调去东宫给太子当詹事了!

郑熹几乎失态!

大理寺卿,从三品,国之重臣。太子詹事府詹事,正三品,管东宫大小事务。

这是一条郑熹从未设想过的调令。

他想过自己平调九卿里的其他任何一职,大胆一点就做梦想想去六部哪一部当个尚书。或者到地方上去,做一个封疆大吏。哪怕让他转做个将军,也算是家学渊源。

以上四种的任何一种,他都有应对之策,也都规划好了要如何施为。连怎么安排自己的人手都想好了。

猛然一道雷下来,东宫?!

东宫有三师三少,太子正经的老师,这些人品阶也高,其中还有丞相来兼职,不是丞相的年纪也都很大,个个年高德劭,其中还有人当过他的老师。好在三师三少并不是必须满员的,现在一共也只有三个人。

东宫是个比较敏感的地方,里面官员的任命、调动也比较敏感。甚至在皇帝年纪越来越大、太子也是个成年人的情况下,它比朝廷官员的调动还要麻烦一点。郑熹可以把他主持的任何一个地方变成自己的天下,东宫,他还是没把握且不太敢的。

东宫是个非常诱人的饵,干得好,看看钟宜等人,靠着旧情谊能吃一辈子。再看看周游,还能庇佑废物儿孙。诱惑真是太大了,大到即使能推辞也不想推辞。

但东宫同时又是有着危机的,尤其在皇帝年纪大了太子正在壮年的时候。

郑熹像是个吞了滚烫红烧肉的饿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试探地说:“陛下,臣是不是太年轻了?恐不能服众啊!”

皇帝道:“我说你行,你就行。”

事已至此,郑熹只能郑重地接下了这份差使。

消息传到大理寺,整个大理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郑熹是他们的靠山,靠山走了,谁来?以后会怎么样呢?他们看这个、看那个,都颇有点不安。现在大理寺这样挺好的,他们并不想有什么大的改变。

可皇帝并没有给大理寺新派一个主官,而是让裴清“暂代”,只是暂代,并没有让裴清升任。裴清成了皇帝指定的看守大理寺的人,就像郑熹之前要祝缨为他看守大理寺一样。

大家惊了一阵儿,又都看向祝缨。

祝缨也没想到皇帝会把郑熹往东宫调。

面上还要恭敬地等着郑熹和裴清做交接、训话。两人的训话都很感人,郑熹说了他的不舍,回忆了这几年与大家同甘共苦的岁月,最后说:“都还在这宫里,离得也不远嘛!还能常相见。诸位与子澄都是老相识了,不用我多说了吧?”

裴清则是对郑熹的离开表示了不舍,但又恭喜他高升,然后表示一切照旧,他是萧规曹随。

完事之后,就是帮郑熹搬东西、送他之类,不能一一记述。

郑熹与祝缨期间也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都很无奈,东宫,有点不太好办。值得庆幸的是,大理寺换了裴清主持,这对祝缨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最终,郑熹还是决心到了东宫之后就设法把祝缨也给调过去,他记得詹事府的丞是正六品,正好给祝缨升一升。从五品不让做,正六品总可以吧?政事堂这回总没有理由拒绝了。

在办这件事之前,郑熹还得先谢恩,再拜见东宫,然后办一场宴会庆祝,还要参与东宫举办的迎接他的洗尘宴。大理寺那边,裴清还让祝缨准备一场欢送他的酒宴。

将这些都应付完了,也将要过年了。郑熹先不忙着准备东宫的新年,他到詹事府里坐定,先命将名册拿来,好与众人认识。

他的心中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待到名册拿来,郑熹一翻看,差点没噎着。他轻轻地问:“人,都在这里了么?”

少詹事答道:“是。”

郑熹心道:真是报应啊!

他把大理寺的空额填满了,不知道哪个缺德鬼也把东宫的空额填满了。他如果要带自己人过来,就得先把这名册上的人踢出来。踢一个,才能腾出一个位子来安放一个自己人。

郑熹决定先观察一下,然后跟太子、皇帝都谈一谈,再做人事上的调动。他起码得知道现在这些人,哪些是皇帝安排的,哪些是太子用得顺手的,再有哪些是可以踢走的。

这一等就出事儿了。

李泽于年末上表,认为京城中的年轻官员中有许多自许风流无所事事,以至于寻衅滋事,这既有损体统,于他们自身也是无益。不如新年之后从京城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官员里选择才俊之士放到外面做亲民官,既能免去京城的许多麻烦事,又能为国家历练出一些人才备用。

他这表上得有理有据——京兆府又出了一起年轻的官员殴斗的案子。京城如今的治安不提也罢,小年轻无论是斗气还是争风吃醋又或者别的原因闹起来,再当街打起来也都是有的。巫京兆有时候不管,御史就拿这些事来说。

李泽瞅准了时机便上了这么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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