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耐心解释着他支持鹿先生的缘由，第五玥一边听，一边把意识投放到了黑海之上。
黑海不是海，而是一个介于现实和虚拟之间的存在。肉眼看去，这个存在就像一片无边无际的黑雾。人一旦进入黑雾，就会随机陷入各种稀奇古怪的虚拟世界之中。
这些世界十分真实，陷进去的人若不能及时脱身，很快就会成为这些世界的养料，让黑海愈发地壮大。随着黑海越来越大，它对智能生命的需求也越来越强烈。近百年来，它已经入侵并吞噬了很多个星球。
第五玥徜徉在黑海之中。对于这个千年前被用于让人类进化的虚拟世界，如今却成了跟天灾一样的恐怖源头，她只能说因果注定。
当海蓝星人意识到，如果能合理利用虚拟世界，这里不仅能让人进化，还能让人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为了追求力量，为了掌控虚拟世界，他们用数百年时间，想尽方法挑起了林深和1005的矛盾，妄图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最终却弄巧成拙，以至于让虚拟世界失控，进而演变成了如今的黑海。
海蓝星人制定计划时，也曾想过发生意外该如何解决，并为此制定了相应的对策。
比如：从第五玥的家人身上复制第五玥的基因，并借此去唤起林深的自我意识……这方法开始还有用，黑海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随着时蠹越来越强，林深的自我意识越来越弱，这种方法最终还是失效了。
当人工智能推算出，黑海会在百年内抵达联邦政府所在的主星系时，这一任联邦执政官提出要将海蓝星牵引至黑海所在，用林深的母星去唤醒其自我意识……
早在几百年前，林深的自我意识就已湮灭，同时还带走了时蠹。可惜海蓝星人并不知道这些，一如既往地把林深当成了救世主。
现在的黑海，更像是多种能量斗争之后衍生出的全新生命体，它不但拥有了微弱的自我意识，并在这种意识的驱使下开始在宇宙中四处觅食。
臻的飞船已经抵达了鹿先生拉选票的星球。当熟悉的旋律在脑海中响起时，第五玥好奇的问：“为什么要放这个？”
“这是联邦政府举行仪式时的固定曲目，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吵？”
吵！第五玥一点儿也不觉得吵，这是她当年特意让汤景宁编写的战曲，怎么会吵？只是没想到“神”都陨落了，这首战曲却被保留了下来。
鹿先生悬浮在空中激情的进行着演讲。臻只需往飞船外一站，鹿先生的投影就能自动出现在其前方，给人一种鹿先生只对着他一个演讲的感觉。
第五玥对这种互动十分不解，要知道鹿先生本人离着这颗星球起码十万八七里，一个即时投影的图像拉票活动，值得臻特地飞过来参与吗？
鹿先生的演讲很有煽动性，臻的情绪很快就被挑动起来，随之而至的就是这种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火种般点亮了伊恩的意识。
“海蓝星是我们的故土，是我们的根系，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海蓝星投放至黑海……姐姐，你会帮我对吗？”飞船上，臻的情绪依旧很激动，他迫切的需要第五玥给出承诺。
“海蓝星不会被投放到黑海。”第五玥给了他承诺。毕竟是自己的后花园，又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拿来为人类的错误买单。
“姐姐，你真是太好了！”臻显然没有领会到第五玥这个承诺和支持鹿先生上台是两件事，他开心地发了张好人卡给第五玥，一对鹿角随着他的脑袋不断晃动。
第五玥问：“做人不好吗？为什么要弄个鹿角？”想到这颗星球上还有很多长尾巴和长翅膀的人，她实在不理解这些新人类的思维，难不成追星的最高境界就是和明星有着相似的外型？
臻摸了一下头上的鹿角，解释道：“姐姐，这是联邦最新的基因技术。这种技术可以在不改变基因的情况下，利用基因药剂让人短暂的体验成为动物的感觉……一旦药剂代谢出体外，我头上的鹿角就会消失。”
第五玥“啧”了一声，觉得自己就像老古董，完全不想去接受新人类的一切。
飞船降落到联邦主星时，她望着四周高耸入云的树木以及各种类史前生物，又“啧”了一声，“这就是海蓝星人找到的宜居星球？你们都不到地表活动吗？”
臻解释说，这里是联邦政务机构所在，这里的常住人口都是被管制居民，非管制居民大都居住在A2或c7星系。
管制居民，泛指父母双方不愿意通过基因筛选孕育出的小孩。因为这类人很难控制情绪，且具有基因突变的可能，他们一旦出生就会受到政府的严格管控……
第五玥对臻口中的“管控”十分好奇。若他一直在联邦管控之中，又怎么敢偷偷进入被保护的海蓝星？
“联邦需要我定期注射情绪抑制剂，这种药剂能让我将情绪控制在一定范围内。除此之外，联邦并不会管控我的行为，只要经济实力允许，我可以四处出行……”臻还说，情绪抑制剂让他不会产生大悲大喜的感觉，像今天这种兴奋感，已经是他近年来最剧烈的情绪波动了。
第五玥：“……”
虚拟世界能将情绪转化为能量，当其演变成黑海之后，这种能量转化依旧存在。也就是说，联邦通过管控人类的情绪来避免这颗星球沦为黑海的食物？
“那些经过基因筛选才孕育出来的人类，他们就没有情绪？”
“有，但在正常波动范围，不会出现很极端的存在。”换言之，激情犯罪不会出现在非管控人群中，因为他们的情感波动无法突破犯罪行为需要的阈值。
说话间，臻已经驾驶着浮空车飞在了回家的路上。他技术娴熟的避开各种巨型飞行生物，在高大的树木间不断穿梭……
当他飞抵居所时，第五玥的意识很快就被他的邻居给吸引了。
巨树很高，极具科技感的房屋如同鸟笼般安置在巨树延展出的枝丫上方。臻的邻居与他并不在一根枝丫上，后者住所略高于他的房屋。臻低头开门时，他的邻居正赤脚站在枝丫前端，黑色的裙摆随风飘舞，给人一种这人随时会跳下去的感觉。
主星的地表上，生活着很多这颗星球的本土生物。如自行车一样大小的类蚂蚁生物，还有各种隐藏在地下的巨型生物，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不介意以人为食。
联邦没有彻底清理它们，可见它们的战斗力不俗，且对这颗星球的生态环境有着重要影响。新人类似乎也习惯了它们的存在，两者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阵大风刮过，站在枝丫上的女人险些被吹了下去。见她很快稳住了身体，第五玥不禁暗道：这人究竟要不要跳？不跳就赶紧回去。跳的话，联邦允许管控人口自杀吗？
就在这时，已经进屋的臻又走了出来，像是看得见第五玥一般，忽道：“她叫王春梅，依靠出售肖像权生活，是旧神信徒。因为肖像权被滥用，对信仰造成了冲击，她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
第五玥见识过各种形态的名字，有的是一个符号，有的甚至是自创文字……她由衷地认为，王春梅是个好名字，起码能引人怀旧。
她问：“旧神具体指什么？信仰旧神需要做什么？”
“海蓝星传承最久的宗教统称旧神，其信仰者排斥科技，拒绝基因改造，相信自然孕育出的生命才是遵循神的意志的存在。”
“旧神的信徒多吗？”
“我搜索不到详细数据，猜测不会太多。”
“信仰你的人多吗？”第五玥一点儿也不意外伊恩能那么快地苏醒，都被称为“神”了，尼尔卡可以活着，他自然也能。
伊恩至始至终都没承认过他是神，更不会去关心所谓的信徒有多少。他答道：“我的学生有很多，臻使用的药剂大半出自我的学生的学生。”
近千年的时光横亘在两人之间，但从他们的对话之中却听不出距离，两人就好似从未分开过一般。
第五玥忽问：“喜欢这个皮囊吗？”
伊恩反问：“你喜欢吗？”感觉只要第五玥喜欢，他完全无所谓使用什么身体。
“我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他很好看，不是吗？”
“王春梅也好看，想要试试吗？”伊恩很清楚他的未来只会在高维宇宙，可在离开之前，他有必要使用人类的身体和第五玥展开深入交流。以前是他错了，既然能再次见到第五玥，他无路如何不会让其孤独的前往高维宇宙。
“麻烦吗？”第五玥不介意使用别人的身体，但她不想沾染身体主人的烦恼。
“她的肖像被影视公司拿去生成限制级影片，她痛恨这件事又无法解决。除此之外，她的生活和臻一样简单。”
伊恩只用寥寥数语就让第五玥对被管制人群的生活产生了兴趣，她将意识投射到整个星球，发现联邦为了不让被管制居民产生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只能想尽方法满足他们的合理需求。过于安逸的生活不断消磨着他们对外界事物的感知，让他们完全沉浸在政府打造出的幸福之中。
久而久之，他们就跟被圈养的动物一样失去了野性和梦想，变得听话且驯服。到了这时，不论是被联邦匹配伴侣，还是被要求下一代必须进行基因筛选，他们都会听从安排。
“哎……”一声叹息后，第五玥的意识进入了王春梅的身体，并用这具身体看着臻，问：“我从这儿飞过来会被联邦视为异常吗？”
伊恩侧头看着她，“只要你想，整个宇宙都能被你收入囊中，你怎么会担心那么简单的问题呢？”
“做人就要有做人的样子，离开这里之前，我们应该好好做个人。”第五玥觉得，伊恩既然想要她当个人，那就好好当个人，闲着也是闲着。
伊恩：“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王春梅的身体有点儿丰腴，臻的身体高高瘦瘦，第五玥忍不住问：“这具身体能行？”
伊恩：“请相信我的计算。”
人类对外貌的追求永无止境。臻虽然没有经过基因筛选，但他仅凭进化就已经有着十分完美的样貌。第五玥抚摸着臻精致的面颊问：“你确定要用别人的身体做这种事儿，我们产生的感觉是真实的吗？”
伊恩用手指梳理着王春梅的长发，不答反问：“高维宇宙是什么样子？”
手指梳理头发的感觉很舒服，哪怕不是自己的身体，第五玥依旧十分喜欢这种感觉。她懒洋洋的瘫在臻怀中，道：“那里没有时间的存在，过去之后，我就打了个旽，这里却已经过去了近千年……除了我，那里什么都没有，就跟白纸似地。”
第五玥的描述十分简单，却是伊恩抓破脑袋也很难想象的场景。他沿着这种说法描述道：“我想象那里是一片荒芜，你就像一颗沉睡的恒星。当你苏醒之后，你所有的想法和念头都会在那里生根发芽。你需要生命，那里就会诞生星球，接着就有无数生命开始在星球上繁衍生息……对于那些生命而言，你就是他们的造物主，所有生命皆因为你想要，是这样吗？”
白纸上画画！第五玥听懂了，随口道：“差不多吧！”
伊恩怀念第五玥搞事儿的模样，不喜欢她现在这种什么都不在乎也无所谓的态度，不禁吻住王春梅的耳垂，近乎呢喃的问：“为什么你的世界是一片荒芜？”
第五玥下意识地想要推开臻的身体，想到使用者是伊恩，她抱怨道：“要不我自己捏个身体得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伊恩把手探入王春梅的裙下，道：“放弃思考，让你的意识紧随这具身体的本能。相信我，你捏出来的东西远不如真正的人好用。”
第五玥不服，“我捏出来的人类哪里不好？”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林深，不接受陆胥琨？你有道德洁癖，还是你爱得不够？”
第五玥被问住了，打死也不承认她捏人的时候只顾着捏脸了……她期期艾艾的回答，“我都不是人了，谈什么感情？”
“他们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不是吗？”
“我爱的不够，行了吧！”反正不是捏人技术差。
臻笑了，灵魂的不同让这张脸上呈现出的笑容不再纯粹，反而多了几许异样的诱惑。第五玥顿时觉得她又开始喜欢人类的，前提是颜值够高。
伊恩知道第五玥是颜控，一时间笑得愈发璀璨了，“放轻松，这个宇宙没有能够伤害你的存在。你只要像以往那样相信我，不去思考，不去防备，我一定能让你快乐……”
第五玥瞅了眼半褪的衣裙，这时候抽身离开似乎很奇怪。算了，摆烂吧，就跟伊恩说的那样，什么都不去想，任由意识紧随身体的感觉。
半晌后，她有些费劲儿的推开伊恩，语带娇嗔的说：“你不觉得时间太长了吗？难不成进化还有延时效果？”
伊恩：“你应该称赞我对这具身体的掌控超乎想象。”
“这不公平，我只是意识投射，你却可以彻底侵占。”
“你享受这种感觉吗？”
第五玥捂住脸不想回答，生理反应骗不了伊恩。想到这人是借用臻的身体，她问：“我们要不要把他们带走？”
“不需要，你喜欢什么我就能创造什么。”
“我明白了，你想利用我的力量去创造全新的物种。”第五玥还以为伊恩放弃了，没想到这人的野心已经不满足于改变，而是想要像造物主般创造生命体。她不禁提醒道：“我创造世界，尤格维塔也能创造世界，高维宇宙的生命体都能创造世界。当这些世界产生交集时，战争不可避免。老实说，我不愿意消耗能量去创造世界，静静地待着不好吗？”
“你居然还有心思考虑这个问题，看来是我不够努力……”惊呼一声后，第五玥彻底不想思考了。反正不聪明，她担忧的问题总会被伊恩找到解决方法，就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