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院长坐在皮椅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对面的人。
徐御荣倒是难得焦虑,有些烦躁地掐掐眉心:“问题是院里也没有更好的心理医生了,小张虽然是编外,但宋淮很信任她。”
“你不能为了松松就放弃你爬上主任这把交椅的机会吧?况且你我都清楚,心理疾病患者是不能长期依赖同一个心理医生的。”
“我知道,但是我也不能看着宋淮最后又孤零零的吧。”
“急什么,我又没说不管松松,还有个办法。”院长悠闲地喝了口茶。“你去坐主任位置,我去给你挖祝廷。”
徐御荣扯了扯嘴角。
祝廷,全国最厉害的那家三甲里的心理医生,院长跟他同校毕业,但是两个人各自选了不同的路。虽然他们这儿也是全国排名相当靠前的医院,但心理实在是短板,如果能把这位挖来,那宋淮的病情是不是能缓解些?不过……
“您挖祝廷过来跟我升主任有什么关系?这不是两件事吗?”
老院长简直无语:“你啊,真就脑子里面一根筋,我这是在跟你谈条件,你也知道我有多器重你。空降你手底下的小郑最近势头太猛了,年轻人做事没个度的,要是你这次不上,那就是他上了,你打算就这么看着你们心外以后被这样莽莽撞撞的小伙子管着?枫枫呢,她自个儿不愿意,毕竟最近还有个论文要跟着我写,事情也多,院里都给她尽量少安排手术了,实战经验肯定没你多。有资历的老同事都推你,你就上去吧。”
“小郑其实专业知识过硬,毕竟国外留学回来的。性格确实莽撞了点,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国外的生活习惯给他带去了性格方面的影响吧。上次那个气胸记得吗,最后您和主任都出面了才给了家属满意的答复。枫枫也可以啊,她综合能力很强的,平时不忙的时候管管,忙就忙自己的呗。”
“现在别跟我扯别的,你别岔话题,上不上?”
“那我要答应做主任的话,您确定能把祝廷挖来?”
院长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确定以及肯定,所以现在是你做决定的时候。”
“不是,老师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我哪有管理经验啊,论文都憋不出几篇的。”
“你别在我面前瞎谦虚,你们心外这两年的柳叶刀不都是你发的?你当初在学校的成绩我又不是不知道,老师期末考不给重点你就把整套书背下来,我也是幸好把你留在我身边了,这好苗子可不能给外人抢走了。”
徐御荣乐得跟朵花似的:“行嘞,有老师这句话,我以后都不走了,就死赖在您这小花盆里。”
“别贫,上不上?”
“上上上,您都快把我夸得飞起来了,我哪还有不上的道理。”察觉到手机振动的徐御荣笑嘻嘻地起身。“您答应了我的啊,我答应你做心外主任,您就得把那超级厉害的心理医生挖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啊!”
“知道了知道了。”院长嫌弃地摆摆手。“明儿去领你的聘书,赶紧忙去吧,等下别又说是我害得你没工夫管自己病人。”
“走啦!”
宋淮刚走出心理医生的办公室,迎面碰上正好端着两瓶饮料走过来的郑梓昕,刚打算跟他点个头就离开,那人已经把饮料递到她面前:“普外的医生怎么在这?你们的业务已经拓展到心理层面了?”
“我只是来这儿见张医生而已,简单聊几句。”宋淮直接把饮料推回去。“不好意思,不喝百事。”
“我当初买外面读书的时候更喜欢这个。”男生笑着接话。“你就给个面子嘛。”
“不要。”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看见徐御荣从电梯间出来,终于放松了些,大步迎上前。徐御荣有些茫然地看了眼依旧停在原地的郑梓昕,冲着他耸耸肩,面无表情地离开。
——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小鬼。
自打这孩子空降心外,嘴里就时不时冒出些英文词汇,科室里的医生都把他当小孩子看。那次偶然宋淮去他办公室找他,正好郑梓昕也在,半开玩笑地用英文调侃她大夏天也穿得密不透风,宋淮头都没抬就直接回了句“noneofyourbusiness”,把那小子惊得老半天没说话。之后大概是知道宋淮的英语水平绝不仅限于日常交流的水平,就成天跑人家面前献殷勤,然而宋淮就是不理他。
啧啧啧,偶尔让这小子吃吃闭门羹也不错哈。
站在缓缓下行的电梯里,宋淮有些好奇地看着身边的人:“怎么感觉你特别开心?”
“确实开心,最快下个月祝廷就可以来我们医院任职了,以后你也不用专门在工作间隙抽时间跑小张那儿去,直接走绿色通道找祝廷就行。”
“祝廷大神?你怎么知道他会来咱们这儿?”
“院长亲自确认的,也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挖到这么块宝藏,你可得好好珍惜。没事儿就可以去走走,你的病也能稍微好点。”
宋淮乖乖点头。
“还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什么好消息?”
徐御荣故作正经地把胸前并不存在的领带摆正,清了清嗓子:“以后请叫我徐主任。”
宋淮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心外主任?你升了?”
“男孩儿,六斤四两。”
“恭喜恭喜,老徐家这当医生的香火可不能断了。”
“其实我想要个女孩儿的,女儿多好,成天腻在你身边甜甜地叫爸爸,想想就觉得好。”
“那你还不赶紧找个女朋友去?前没几天不还听你外甥说你妈又要给你安排新的相亲对象吗?这回又想用什么借口躲掉相亲?”
徐御荣扬起嘴角。
“做你的同事也太惨了吧,自己受着苦不说,还得给你当相亲挡箭牌,秦枫那次还嫌弃你呢。”宋淮笑着边咂嘴边摇头。“太惨了,谁当你同事谁倒霉。”
“人格魅力尚且如此。”
“得了吧你。”
电梯到达,两个人同时往外走,不知道谁先提起最近的事,徐御荣想起那位马上就从美国回来的小姑娘,无奈地笑:“靳羽嘉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应该下个月就回来了,纽约这会儿也冷,回来正好吹吹暖气。”
“她老公呢?”
“应该也会回来吧,那边好像也挺忙的,不知道能不能抽出时间。靳羽嘉到时候应该会跟我说的,要是只有她的话,我还要去机场接,让她自己打车回来我实在不放心。”
“也行,回来之后聚聚,吃个饭什么的。”
“等他们回来之后直接约时间就可以,其实主要不是他们有没有时间,是我们到时候会不会碰上什么突发状况。”
“别提了,宋淮你还欠我两顿烤肉。”
说来也觉得好笑,医院附近不远开了家烤肉店,听同事都说味道不错,他也想去试试看,就把宋淮也叫上了。然而他那边都已经开始烤了,宋淮这边临时安排了手术,过程还特别复杂,搞得他只能自己吃完之后给她打包点夜宵回去垫肚子。
第二次还是这样,约了吃饭,结果她被急诊那边叫过去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在走廊拐角分开,宋淮独自回办公室的路上,脸上渐渐没了表情。下意识伸手掐掐眉心,努力缓解内心的疲惫和痛苦。
总是在熟人面前摆出积极向上的姿态,等到只有自己的时候,她才能真正把那些消极的情绪写在脸上。这就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的生活状态,甚至有段时间只能用“苟活”来形容自己糟糕透顶的状况。
高中尚且还带着些许希望熬下来,可在经历那些事情之后,仿佛面前所有的光都被遮住,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太痛苦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算尽头?只能靠药片入眠甚至保持镇定的日子,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和存在的必要吗?
如果不是身边仅有的这几双手始终拽着她,不让她坠入深渊,恐怕她都撑不到走进高考考场吧。
究竟要怎样才能看到希望呢,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将挡在眼前的那片黑暗驱散开呢,她真的不知道了。
努力过又失败过那么多次,最后居然还是选择了“躲避”这个下下策。因为好像除了这招,她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彻底远离曾经了。
这种生活对她来说过于疲惫,又过于难得。甚至在计划好最终日期的时侯,越是靠近,越想把日子往后推,但她的脑子不允许。
还能怎样呢,只要还活着,就得好好呼吸每一口空气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