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御荣得知宋淮手头上这个浑身扎满碎玻璃的病人相当棘手之后，直接带着秦枫和郑梓昕过来给她帮忙。四个医生外加好几个助手，在手术室里忙活了快三个小时，才把这孩子身上的所有碎玻璃清除干净。
手术顺利结束，宋淮刚签完字又接到通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匆忙跑去查看接下来这场手术的患者情况。
徐御荣有些诧异于她的手术密度，专门翻了翻安排记录，摇着头回到办公室。
——这样迟早得把宋淮累死，刚做完一场对医者的体力和耐力都有严格要求的手术，接下来马不停蹄去给另一场手术开会讨论？院里外科手术室这么紧张？他的下一场手术也就安排在明天上午，怎么宋淮的都集中到一起了？
等她终于忙完，郑梓昕特地跑去手术室门口等着，看她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出来就知道有哪里不太对劲，立刻冲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把她送回办公室。
——这一觉睡了很久，不过还是被闹钟吵醒的。
她走出办公室前下意识摸口袋，准备掏药瓶子，却什么都没摸到。有些慌张地把口袋里所有东西都倒出来，然后绝望地撑着桌子。
也不知道是掉在哪了，要是掉在手术室的话，被那边的同事看见了，估计她就没法再继续出现在手术室了。
要命了，怎么就丢了呢。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进。”
宋淮把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抬头看向进来的人，突然愣住。
披着大衣的卫儒孟在她面前坐下，盯着她已经布满汗珠的脸和快要掉出泪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
宋淮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也坐下，从抽屉里翻出曾经小张给她开的药，刚拿出药盒，手猛地被按住。
“你是不是生病了？”
下意识矢口否认：“没有。”
她生病之后就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表现真实情绪，因为今天的事情实在太多，没来得及按时吃药，现在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到了临界值，再憋下去就该崩溃了，更何况面前的人是他。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卫儒孟收回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药瓶，推到她面前。“你早上从病房区跑去电梯间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是不是这个。”
宋淮疯了似地把药瓶夺回来，压根不管他的表情，随便倒了几粒就往嘴里送。卫儒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起身去给她倒水。
“祝廷入职那天，医院还给他拉了横幅。我当时不知道那是谁，只是觉得名字很眼熟，司灏聪说是全国很有名的心理医生，我才反应过来，那人是我们队里心理疏导小组组长的老师。”
宋淮没接话，双手撑着脑袋，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紧紧闭着眼睛。
“药瓶是你的，你昨天查房的时候，进我病房前还吃了药，这个我看见了。早上捡到药瓶之后，我和司灏聪去小花园里晒太阳，我查了这个药的针对病状。之前觉得这个药瓶很眼熟，队里有同事吃过，但是只能起到镇定作用，我以为我记错了。但是等我查到之后，我发现我没记错，只是没记清楚究竟是什么作用。”
宋淮的呼吸都开始紊乱，眼睛死死盯着桌面，汗珠甚至已经滴下去。
“宋泽……宋淮，你是不是生病了。”
“你的话太多了。”宋淮终于抬起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医院有规定，患者及其家属不得在非查房时间来办公区，查房时间只能在医生的许可下进入办公区，你该回去了。”
“你生病了。”
“你该回去了。”宋淮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整个人虚虚地靠在门框上，依旧有些呼吸不稳。“慢走不送。”
卫儒孟也跟着起身，直接退出办公室，站在门外看着她：“我很担心，因为……”
门被猛地关上，他还能清晰地听见反锁的声音，好像还有抽泣。
在门口沉默良久，他还是转身离开。
秦枫接到宋淮的电话，正好刚从会议室出来，听到电话那头明显的哭腔，连东西都没来得及丢回办公室就急急忙忙跑去找她。按照两个人之间的习惯，敲了三下，门被缓缓打开。
宋淮整个人都在颤抖，满脸的眼泪。
秦枫走进去，单手带上门，心疼地揉揉她的脑袋：“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碰到了什么没法解决的问题？”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不要留在这里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怎么不想待在院里了？碰到什么事情？”
“就是，就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抱着绝对不要有人认识我的想法，工作之后更是这样……我接手过的病人很多很多，但是让我觉得这么累的真的只有他……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真的好累……”
“卫儒孟吗？他跟你说了什么？”
“就是……他知道我生病了，还来办公室问了我，但是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之前医学院里没人知道，现在院里也只有外科几个同事知道，我真的……真的始终都不想让任何人认识我，我害怕那样到处都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我不要……”
秦枫皱眉：“他知道你生病了？然后还专门来办公室问了你？”
——什么情况？既然知道她生病为什么还要当着她的面问出来？这不是摆明了往她心上插刀子吗？
这么多年大家都对她的状况心知肚明，不在她面前提起那些事情，也不逼着她去做任何事，怎么他来了之后就把不该破的戒全破了？什么鬼？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真的太痛苦了，我可能真的不适合这份工作，完全应付不了这样的状况……之前科里有人说如果我实在太累就不要继续做下去了，我当时没有听，因为我觉得这份工作是我生命的意义所在，但是现在我真的太难受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难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就是那种……脖子被死死掐住的感觉……”
“我知道我知道，不哭了啊。”秦枫抽了张纸给她擦掉眼泪。“等下班我就送你回去，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别去查房了，我跟徐御荣说，让他安排郑梓昕去。这几天就忙自己科里的工作，其他的不要管了，好不好？马上那几个外出学习的老师就都回来了，你也不会整天这么忙了，再等等好不好？”
宋淮颤抖着点头。
秦枫也又生气又无奈，还是把这件事转达给了刚结束手术的徐御荣。
下班时间，徐御荣开车把宋淮带出去吃了顿牛排，期间为了逗她开心，还用解剖手法给她切好肉，注意到她心情在药物的作用下恢复得还不错，微微放下心。送她回家之后，接到院里紧急通知，又急忙赶回去跟秦枫会和，跑去急诊接着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