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瘟疫无因而终,吴兴一带解禁,陈蒨终于收到长城来信,陈详信里说亏得长城封禁及时,族人未有感染瘟疫,但吴兴死了许多人,柳玄景因为给乡民治病,不幸染上瘟疫,没过十天就病故了,这都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陈蒨看完,如五雷轰顶,呆坐半响,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随即大哭一场,当下决定去吴兴拜祭柳玄景,韩子高陪同陈蒨,两人骑马赶往吴兴柳家田庄。
因为瘟疫的缘故,柳玄景的棺椁前几日方才下葬,葬在田庄东头的一个山坡上。
韩子高见到了许胤宗,他正在跪在坟前为师父守墓。
陈蒨手抚柳玄景的墓碑,又是大哭一场,哭到几乎晕厥,韩子高劝了很久,陈蒨方才止住悲声。
当晚,陈蒨在墓前为好友守夜,笛声断断续续吹了一晚。
夜风簌簌,竹影婆娑,韩子高背着手,站在陈蒨身后,抬头看着满天星斗,唏嘘不已。
世事无常,总以为自己在刀尖上舔血,谁能想到妙手仁心、几次让自己起死回生的柳华佗最后竟救不了自己,瘟疫真是可怕,唉——
“阿宗,先生不在了,你有什么打算吗?”韩子高问许胤宗。
“师父的后事已了,下个月我想去周国。”许胤宗道。
“去周国?”韩子高不解地问:“去周国做什么?”
“你知道姚僧垣吗?”许胤宗道。[姚僧垣,南北朝名医,提起他的名字,知道的人可能不多,但他的儿子和孙子正是《陈书》作者姚察、姚思廉父子,有读者说怎么没有子传父业,从《陈书》上看,姚察父子好像并不精通医术,但是姚僧垣的医术在当时是很有名气的,姚僧垣本为梁国医正,后随萧绎居于江陵,江陵陷落后,姚僧垣不幸被抓到北周,这大概是子未传父业的原因吧!]
“我听人说过,是位很有名气的疾医。”韩子高点头。
“他现在周国太医署,我打算去跟他学习医术,你能帮我个忙吗,跟吴兴太守打个招呼,给我核发去周国的通关过所。”许胤宗道。【《太平御览》援引东汉刘熙《释名》云:“过所,过所至关津以示之。”一般由竹简制成,魏晋南北朝仍沿袭汉制,行人通过关津需使用过所。《晋令》中有:“诸渡关及乘船筏上下经津者,皆有(过)所,写一通,付关吏。”】
“小事一桩,沈太守跟侯爷关系极好,我请侯爷给他去信,过所应该没问题,只是姚僧垣是疾医啊,你学的不是疡医吗?”韩子高问。
“这场瘟疫让我明白,只学疡医太狭隘了,眼睁睁看着师父痛苦离世,我却什么也做不了。”许胤宗哽咽:“守墓这两个月,我想清楚了一件事,一场瘟疫比一场战争死去的人多得多,百姓更需要疾医。”
韩子高拍了拍许胤宗的肩膀,点头:“你说的没错,我支持你,去周国吧!你一定会有所成就,十年后,或许不要十年,你将成为天下闻名的疡疾医,阿宗,你太厉害了,要不要把兽医也学了,这样若是明月和黄苍生病,就可省去医药费了。”
“死了那条心吧,我只治人好吗。”许胤宗也拍了拍韩子高的臂膀:“你也要努力啊,不是一直想做将军么,希望十年后,你能梦想成真,成为天下闻名的大将军。”
韩子高苦笑了两声,摇了摇头。
许胤宗道:“长城侯不是一般人,眼下潜龙在渊,不久必能一飞冲天,你呢,到时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诶,我这听着怎么像骂人呢!”韩子高翻个白眼:“什么叫鸡犬升天?”
许胤宗呵呵一乐:“哦,不是鸡犬升天,应该是弹冠相庆。”说着转身撒腿就跑。
“许胤宗,你嘴里就没好话吗,站住,你给我站住。”韩子高边喊边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