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不算丰盛,总共也只有四道菜;味道也不算好吃,或太咸或太淡,远没有宫中的御厨手艺好。
但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珍贵。
总共只有四道菜,不仅说明朱琏和朱璇用了心,还说明她们俩平时并不擅长做菜,更说明今天的这顿饭两人是亲力亲为、没有让御厨帮忙。
味道虽然不算好吃,佐料的用量有些偏差,但偏差并不是很大,这又证明了两人的亲力亲为与用心。
方百花也告诉赵桓,两女在两个时辰之前就已决定入厨,要像民间妇人那样用一顿冒着热气的饭菜,迎接自己的情郎。
总而言之,这是一顿充满了爱意的午饭,七个人吃的倒也津津有味。
只不过,朱琏和朱璇吃的明显有些快了,与平时温婉如玉的形象不大相称;而且两人吃完饭就离开了,匆忙的模样让赵桓既纳闷又有些心疼。
“不用看了,她们两个是去铺床了!”
方百花慢悠悠地边吃边说道,还神情怪异地看了赵桓一眼。
“有道是‘楚王好细腰,宫中皆饿死’,你对普通百姓关注比较多,她们也不知听谁说了民间夫妇平时是如何过活的,所以也想让你感受一下,不让你心有遗憾!”
“就是苦了她们俩,又要做皇后、做贵妃,又要操心皇家商号,还想做两个平常人家的妻妾,活活的被逼成了三头六臂……好在官家对她们也是真心,否则我都要打抱不平了!”
赵桓苦笑,又深深看了门外一眼,道:“一家人在一起,只要自然就好,何必刻意逢迎、委屈了自己内心?终究是对谁都不好!”
他决定,还是要抽时间跟朱琏和朱璇多相处,只有这样才能避开误解。
但当赵桓回到寝宫之后,朱琏和朱璇已经分头为刘慧娘和陈丽卿准备床榻了,赵桓也没有见到两女;他躺到充满清香的被褥中,两只眼皮瞬间沉重无比,很快沉沉睡去。
夜幕降临,赵桓再次醒来,精力又充沛了身体,同刘慧娘和陈丽卿二人一起用过了饭,来到了紫宸殿。
蒲文英、李纲、闻焕章、赵鼎、许景衡已经恭候多时,正在小声交谈着什么,看见赵桓到来才起身相迎。
五个人里面,蒲文英、李纲、闻焕章自不必说,都是石碣碑上的人物;而赵鼎和许景衡两个也颇不简单。
赵鼎是并州人,从小就没了父亲,被母亲费尽心力养大,二十一岁就成了进士,一直在地方做县令,历经十五年,政绩斐然,至今不过三十六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他最为人所知的一件事,便是中进士那年,在朝堂上对策时,当众指责哲宗时的宰相章淳误国,不仅有见识,而且敢说敢做,让很多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另一位许景衡也毫不逊色,同样是二十一岁就中了进士,至今已做了二十八年的地方官,年近五十。赵桓还是在河北的时候听过他的名声,许景衡在河间为官,奉公廉洁,刚直不阿,嫉恶如仇,忧国忧民,甚至还在朝廷攻打娘子关的时候孤身劝阻吴璘不要骚扰百姓,给吴璘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此强力向赵桓推荐;赵桓便把他放在了尚书省,经过几个月的观察,发现无论品德还是才干果然都是一流,便对他愈加重视起来。
今天这场小范围的讨论,由此五人足矣。
六人落座,赵桓先向浦文英看了一眼,蒲文英便率先开口道:“在此之前,老奴已经详细向四位大人叙说了江南的事、朱府的事和太学生的事,四位大人也都得到了一些消息,就等官家来了。”
赵桓微微颔首,问道:“那五位就说说此三事的看法吧,我也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官家,就由我来抛砖引玉吧!”
许景衡挺起身板道。他虽然还不到五十岁,但已是目前紫宸殿里年岁最大的。
“我大宋内部的隐忧,不过七方——禁军、官吏、权贵、太学生、商贾、百姓和宗室!”
他知道赵桓很少因言治罪,因此一开始便侃侃而谈。
“臣以为,禁军和百姓的隐忧已经被官家解决,不足为虑;商贾的隐忧,随着六大商会和七大商号的组建很快也会冰消瓦解,目前仅剩官吏、权贵、太学生和宗室尚未解决。”
“首先是官吏,官家一上台便绝了那些尸位素餐、贪赃枉法者的活路,让我大宋一直盛行的相互攀附之风瞬间没了意义。很多想靠行贿继续往上爬的官员已经心忧、绝望,很多想靠受贿为儿孙积累财富的官员更是失望、心有怨言。”
“即便是那些已经退出朝堂的老臣,他们也在时刻担心官家会不会在哪天突然对他们下手,以至于惶惶不可终日。”
“臣听说要收复人心就要恩威并用,只靠威服并不能长久。”
许景衡说完,抬头看了赵桓一眼,见他已经陷入沉思,反而愈加有了想说的欲望。
“权贵和宗室差不多是一类人,但又略有区分。”
“官家登基,免除了宗室许多特权,让他们也不得不自谋生路,几乎可以确定所有人的心理都是有怨言的。”
“如今一年过去了,宗室中人也都体会到了人间疾苦,但他们仍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自给自足的本事,所以当他们陷入困境的时候,难免会加剧对官家的怨恨。”
“权贵们要好很多,他们多数家族本以没落,基本还能顾住自己,官家松懈对他们的限制也让他们大为感激。”
“但他们毕竟还顾念着往日的荣华,突然成了跟富商一个层级的人,一时之间也难以接受。”
“臣听说,曹驸马家如今已渐渐被权贵们孤立,由此可见他们对官家的怨恨多于感激。”
“至于太学生,臣也十分认同宋江所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至少要在地方为官十年以上才堪大任。”
“但这前十年怎么办?岂不是到哪里为官,哪里都要遭殃?”
“能力不足以支撑野心,这是官员们堕落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