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沈晚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阿辞哥哥…这是原主对江辞的称呼吗?
还是说这称呼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的记忆?
原主与江辞有过交集?
她第一次见江辞是什么时候?——似乎是江辞进宫时,她拦了江辞的马车。
那时她对他说了一句听起来十分无厘头的话,可江辞竟想也未想就信了,还对他笑了笑。
所以那信任其实是对原主吗?
可原主和江辞的品性云泥之别,江辞该极厌恶前朝皇室才对,又怎么可能会那般信任她?
亦或者说他需要利用原主,所以对她和颜悦色只是权宜之计?
可以江辞的聪颖,又怎么会察觉不到那天初见时她的不对劲?
她第一回见江辞,唤的是江大人,这个称呼就已经暴露了很多。
沈晚想着想着,忽然脑内灵光一闪。
系统抹去江辞的记忆时,江辞还说了一句话。
——殿下,其实我才是对不起你的人。
这是一句未尽之言。
那时她只以为江辞是觉得没有保护好她,所以自责罢了。
可现在看来,或许…
沈晚心中一凛,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可是?书中并没有写这个?!
沈晚再三呼唤系统也未听见应答,大抵是它还沉浸在力量失控的崩溃中。
越想便觉得疑云难散,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晚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日云消雨散,但也不见阳光,是个阴沉的天气。
她戴好面纱,挑了人烟稀少的小路绕去归元巷。
江宅门口种了许多青竹,倒是很好找。
沈晚叩了叩门。
不过片刻门就开了,其后是两张有些肖像的脸。
江辞和江凝都端方的站在门口相迎,二人看到沈晚都先微微颔首。
“阿芸来了。”
沈晚看到布置得非常雅致的宅院,又看到温和有礼的两人,心里的不安总算都消失了。
她心里其实还是隐隐有些怕江辞会像昨日那般,她实在是应付不来。
但几十年如一日冷静自持,温润谦和的人,怎么会动不动就失控呢?
是她想多了。
江氏兄妹二人陪着沈晚转了转宅院。
这里虽比不上京城的江府那样气派,但总归只是两个主人家还有些下人住着,大了也是无益,还徒增空寂之感。
后院有一鉴方塘,塘中只剩些残荷,里面几尾锦鲤游得正欢。
江辞看一眼沈晚,道:“阿芸,我去后厨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先失陪一会儿。阿凝会先陪着你的。”
沈晚记得江凝说过她哥哥什么都会,但听江辞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眼前这人看起来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清贵之人,居然也会做饭。
“阿芸没吃过淮州菜吧,我哥哥做的五味杏酪鹅和煎豆腐最是一绝。他师承祖母,而我祖母生前可是淮州当地最有名的厨娘!”
沈晚看着江凝的笑,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一双眸子亮晶晶的,“那我今日有口福了。”
江辞走后,江凝又牵着沈晚去她闺房中转了一圈。
江凝执意给沈晚簪了一支并蒂芍药鎏金累丝头花在鬓边。
铜镜中的人立即被衬得明丽生辉,恍若蒙尘的明珠,一朝洗净后生出瑰丽的光。
沈晚因为要遮面,许久不戴这般艳丽的首饰,甚至可以说连首饰都未怎么戴过。
她看到鬓边那朵芍药,有些恍然地伸手抚了抚。
她如今这副身体,也不过刚过十六,还未至桃年华,又怎么会不爱花呢。
一番对镜理妆罢,江凝取了鱼食和沈晚一同倚在莲池栏杆外喂鱼。
沈晚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专注看着锦鲤的江凝,心中忽然觉得有些酸涩。
从前那三年中,没回有宫宴,她与江凝都借故从宴上逃离。那时候御花园的锦鲤都被她二人喂得胖了许多。
“阿芸和传闻中的很不一样。”
沈晚恍然回神,发现不知何时江凝已经眉眼弯弯盯着她看了。
她的传闻么?
大抵是她草菅人命,骄纵奢靡吧。
即便她曾在京中散尽金银布粥,但比起原主所做的恶,实在不值得一提。
有人砸她的摊子时,说她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她只一笑置之,因为她所做的的确太过杯水车薪,何况她此举的本意也不是洗白。
无愧于自心就好,也不用在意旁人怎么说。
“阿芸怎么不说话?”江凝又转头洒下一把鱼食。
沈晚垂下目光,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道:“我在想,你只见过我两面,怎么就觉得我与传闻不一样了?”
“何须两面?我昨日见阿芸第一面就觉得你与传闻不同。”
“阿芸很好,我很喜欢阿芸。”
沈晚一怔,忽然觉得眼眶微酸。
“阿凝,谢谢你……”
江凝那样信她,可她除了一句谢谢,竟再也说不出别的。
她甚至也不敢再看见江凝脸上的笑意。
阿凝啊阿凝,其实她比传闻中的更可恶些。
是她抢了本该属于江凝的东西,抢了江凝身为女主的气运,抢了萧越对江凝的爱。
“阿芸,以后常来江宅与我说话吧。”
“我…我家中阿婆年纪大了,我需经常陪着她,不便常来。阿凝是很好的人,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不必在乎我一个。”
她好像,又生出了逃避的心理。
“是吗。”江凝眨了眨眼,随即垂下眼睑落寞道:“也许是你不喜欢我。”
沈晚睁大了眼,立即解释道:“不是的!我喜欢阿凝!”
江凝仿佛已经不在意沈晚的话了,仰首环顾一圈,自顾摇头落寞道:
“江宅布置的太过简陋,你也不喜欢江宅。”
“我喜欢江宅!江宅很好,一点儿也不简陋!”
“我哥哥粗鲁无礼,你也不喜欢我哥哥。”
“我也喜欢你哥哥!昨天他只是一时失态!”
江凝看一眼沈晚,唇角一翘,“喜欢就好。”
方才为了安慰江凝,沈晚一时心急,话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
只盼江凝不会因她的话生出别的心思。
江凝那般通透,大抵是不会的。
“是吗,我也喜欢阿芸。”身后忽然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
沈晚眉心一跳回过头看,正是江辞。
他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了自己几步之遥后。
“砚书,我是指…我对江宅,江凝和你,都是一样的喜欢。”
“一样吗,总会有不同的时候。”江辞眯眼笑了笑,“总之,不讨厌就好。”
沈晚一时语涩。
江辞的措辞与语气,甚至神情都太过绵软,与昨日的气势凌人完全不同。
她竟不知道该从何处去反驳。
江辞留了太多的余地,她若再说些什么,反倒显得她欲盖弥彰了。
江辞也未多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他正色道:“若是你们已经说完了话,便去正堂小坐着片刻,一会儿就可以传菜了。”
江凝道了声好,立马拉着沈晚往前厅走了。
沈晚虽有心要问江辞,但江凝在场,方才又发生那样的事,也只好再寻时机。
江辞看着沈晚离去的背影,眸中情绪暗了暗。
一样的……
好一个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