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禹的决定让公子桑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他好不容易遇到了姜启这位大金主，正充满希望的朝着金光灿灿的康庄大道上前进，偏偏徐公这样的决定，把他的希望给扼杀了一半。
虽然不至于说是完全不给他留有活路，但就徐国这么小的国土，能需要多少奴隶们做农活镰刀呢？再说，镰刀怎么也不会有武器贵吧，武器买了这次还会有下次，可奴隶们用的镰刀是不会重复购买的，一把镰刀足会让奴隶们用几代。
在他的认识里，不，不要说是他，就连徐国的贵族都算上，也都肯定是这样认为：一把镰刀的价值比一个奴隶的性命更重要，根本不会为奴隶们多次购置劳动工具。
不，坚决不能只交易镰刀，还必须让徐公再答应买一些其他的闵家物品，这样才能弥补上他的损失。也不能算是损失，应该说是这样才能保住他的利益不受损失吧。
（徐X公是徐国国君的称呼，史书没有记载国君章禹的谥号，故只称为徐公。）
贵族之所以是贵族，和遗传基因还是分不开的，祖宗遗传下去的优秀基因，哪怕是经历了上千年的传承，依然有着区别于常人的优点。
公子桑长这么大都没有此时机灵过，他奋力做着垂死挣扎，就象马上要溺水的人，不抓住点什么同归于尽绝不甘心！
他大声的高喊：“闵家的砖盖城墙，城墙可以不怕雨水浸泡。主君，买闵家的砖吧，用砖盖城墙就可以再不怕城墙坍塌了！”
今天让人震惊的消息太多，霹雳一个接着一个，大殿里又寂静下来，连准备转身出去的杜宰都停下了脚步，转向公子桑跪坐的地方看去。
公子桑见大家都在看他，抻抻脖子咽下一口唾沫，又壮起胆子继续大声说：“我……我去过闵家的新村，看到他们的城墙和房屋都是用砖盖的。砖不怕水，如果你们买闵家的砖来修城墙，就再也不用怕下雨天城墙被水浸泡坍塌了。”
他见包括章禹在内的人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脸色瞬间涨红着急起来。
大殿内的徐国人都没有见过“砖”是什么，他也无法解释清楚“砖”是什么，为了证实自己话语的可信度，他从条几后起身，上前到大殿中间，一把拉住姜启的胳膊说：“诺，你们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启公，看我说的砖是不是不怕水！”
姜启在大殿内是没有资格到条几后落座的，他从进殿后始终都是站立在大殿中间，煎熬般忍受着众人的目光。
既然章禹已经断言不会购买武器，大殿内本也没有他随意说话的权利，他提前准备的所有计划都无施展的机会，只能通通的委屈憋在肚子里。这就是说一个人再有才华，没有施展的平台也是白搭，所谓的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的自欺欺人罢了。
他感觉自己这趟觐见也就到此为止了，除了卖出去几把镰刀，不会再有其他的交易，便立马有了心灰意冷的感觉。
他没想到峰回路转，公子桑带给他新的契机，面带欣喜再次向章禹施礼，掩饰内心激动缓缓说：“是的，确实如桑公子所说，我家有一种叫‘砖’的物品。此物坚固无比，一点不比石头的硬度差，但是用起来却比石头方便很多、整齐很多，并且是需要做成多大的尺寸就能做成多大的尺寸，可以根据各种需要进行调整。”
这次他不再矜持，直接抛出豪言壮语：“我们用它修建房屋、修建围墙，任它风吹雨打风霜雨露，房屋也至少保障三五十年不会倒塌！围墙嘛，更不用说，我估计会屹立百年不倒！绝不会因为一场下雨浸泡就坍塌，这点我可以拿项上人头担保！”
他现在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切以先笼络住国君再说，至于房屋和围墙能不能真的象他说的坚持那么多年不倒塌，呵呵，那就看徐国的国君有没有命活那么长久再说吧。他自认为是不会有人活那么长久去证实这事，此时吹吹牛也无妨大雅。
“桑公子去过我家新村，我说的话是不是真实的，完全可以和桑公子核对。又或者你们可以派人去我家新村实地调查下，看看是否如我所言，这都是没有问题的。”
“我家那边虽不如贵国这边雨水多沟壑多，但村周围也是挖有人工河渠。河渠其中一段是专门用砖铺设，就是为了让村民们夏日里方便下水嬉戏。此处河渠足矣能证明砖是不怕水，哪怕是天天浸泡在水里，砖也不会毁坏。”
章禹想象不出来“砖”是一件什么样的物品，除了震惊之外他现在满怀好奇。天底下竟然有人制造出类似于石头的东西，不得不说是蛮新奇的，他十分想看看。
姜启偷瞄一眼章禹满是探究表情的面孔，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让这位国君听到心里去了，这就表明已经相信他介绍的“砖”了。
“主君，我来的匆忙，没有随身携带砖头，实在是无法给您看看砖具体是什么样子。不如我打个比方，比方我们吃饭的碗盛水的罐，这些都是不怕水的对吧。砖也和这些器物一样，都是高温烧制的，区别只是形状不同。用这样不怕水的砖盖房子修城墙，自然也就不怕水泡坍塌了。”
章禹微微的点点头，他现在多少能够理解一点砖是什么了。如果砖真的如眼前人说的那么好，不怕雨水浸泡，那拿来修城墙的话，他头疼的城墙修缮问题将迎刃而解。
这样想来，他看眼前人也不是那么的不顺眼。此人一下子帮他解决了两个长期困扰他的大问题，似乎可以说是他的福星。
“这么说来，砖确实是好物件。”
对于帮他的人他向来不吝啬，君主吝啬谁还帮他做事。
想了想说：“杜宰，就在这里摆饭吧，让他们也都一起用饭。”
“那个……”他还是不清楚眼前这人叫什么，“你再说说你家还有什么好的物件，一并都拿出来。我国今年的稻米将会是大丰收，不怕没有支付你物件的粮食。”
公子冁不清楚姜启还会说出来什么好物件，但是他清楚商队的饭食要比他父让人端上来的饭食好。虽说吃一顿也不会掉二两肉，可现在一起吃饭的还有公子桑这个大嘴巴。如果他吃着吃着说出来几句饭不好吃的话，是会影响到他徐国颜面的。
为了防止公子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抢先说：“父，启公他们的饭食和我们吃的有点区别，我看不如让他家的厨子来做一顿饭。今早我就吃了他们的肉汤，美味无比，不如让他们也做出来您也尝尝。”
之前公子冁刚走进大殿，章禹就闻到他身上有一股臭臭的味道，奈何是自己的儿子，闻到了不对的气味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后来公子桑和姜启又进入大殿，也是一股臭臭的味道。尤其是姜启还站在大殿中间，味道更是飘向四面八方。且由于臭味到大殿哪哪的距离都是一样的，没有远近之分，让人想要拒绝都没处可逃。
章禹猜测这肯定是三人一起做过了同一件事，现在儿子冁说他吃了人家的早饭，那就是了，肯定是三人都吃了一样的食物，才一起有了这臭臭的味道。
他微不可见的蹙眉，臭味道的食物绝对是变质了的，哪里还能有什么好吃的。真不知道他的傻儿子是不是中邪了，才自己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还认为是好吃的食物。
“先吃宫内的饭食，其他的你喜欢吃就回到自己的府邸吃吧。”
他不忍心看自己的儿子没面子，岔开话题说：“镰刀的事是你的功劳，还有刚刚说的砖。嗯……既然桑之前去实地查看过，不如你和杜宰也去一趟看看。等镰刀和砖的事彻底了结了，功劳一并算与你。正好这段时间你也想想，想要为父赏赐给你些什么。”
没有谁不喜欢赏赐，公子冁闻言跪直身躯向父亲施礼谢恩。
虽然武器交易的事情没有结果，但完成了镰刀和砖的事他的内心也算是多少有了安慰，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他明白这个道理，目前先完成这两项，之后再循序渐进促成武器交易也不迟。
之前他就想过如果他父不买武器，他自己用稻米和姜启做交易，组建自己的弓箭手私卒。桑舅舅在弓箭手的协助下血洗邗国人邑成功的例子，用血的事实告诉他，只有手里掌握了武器才能强大。
别的什么都不说，他为了他自身的利益，也必须要购买弓箭。他要想成为太子，要想比其他兄弟强，手中有一支强大的私卒是必不可少的条件，他绝不能放弃这次购买武器的机会！
杜宰指挥奴仆端上来粘稠的白粥，还有盐水泡的青菜，一人一份盛在托盘里，连姜启都被安置在角落里进餐。
由于距离有点远，章禹一时不能和姜启说话，无奈的撇了杜宰几眼。他刚才都说了让这人再说说家里还有什么好的物品，杜宰怎么能把他安置在那么远的角落。
没有那人还有公子桑，他改变方向开始和公子桑攀谈。桑是他的看着长大的，说话的可信度比那人还强。既然他去过那人的邑地，想必也清楚那人家还有什么好的物件。
“桑，你父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公子桑自从冬月祭祀后已经半年未曾见过他父了，他怎么会知道他父的身体怎么样。但他能不回答吗？
“我父……哈哈……身体还是那样。您知道的，不好也不坏，啊哈哈哈！”
得，问也是白问！章禹就知道这孩子傻，什么都不用心。身为公子一点也没有公子应有的自觉性，长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去讨好他父。
“是你领着那人来找冁儿的，你和那人是怎么认识的？”
公子桑早上喝羊肉汤已经肚饱，再看到稠稠的白粥一点食欲都没有。长者赐不敢辞，他又不能说我吃不下，章禹询问他正给他不吃饭的机会。
“禀主君，我和启公认识说来话长，这要从启公家族的小公说起……他们盐场那边的地不能种粮食，启公不得不带着人外出拿盐换粮食，要不然投奔他们的东夷族人就要饿死……”
公子桑开始他滔滔不绝的演讲，讲的日月无光天昏地暗，把他和姜启那点平淡无奇的交往过程形容的天花乱坠。当然，他最大的用意不是逃避一碗稠粥，而是希望挣到这次交易的佣金。佣金关系着他的身家性命脸面荷包，他不得不呕心沥血的去争取。
“主君，你说说，启公他们是不是善人？他们帮了这么多的人，鄟国人、薛国人、东夷人，还有我舅舅他们。这样的人我不助他一臂之力都感觉惭愧，实是枉为公子的身份！”
公子桑今日已经在他不自知的情况下多次超常发挥，完全是和平日的形象两种模样，正应了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真真是为了赚钱拼了老命。
章禹在公子桑介绍闵家的时候终于记住了“启公”，还对启公的小公有了认识。心中猜测这闵氏的家主雄才伟略，将来有机会一定要认识认识。
“桑儿，你说闵氏又种谷子又种稻米？”
据他所知鲁国人是不吃稻米的，不然他们拿去和齐国换铁矿石的计划也不会失败。
“是。我在新村外的田地里还帮了他们踩水车。他们那边没有我们这边的河渠多，他们自己挖了河渠引水浇地，稻田里并且还养鱼，和我们这边种稻完全是一样的情况。”
“稻田养鱼！”
章禹再次深深的吸一口气，这一会儿，他在桑的述说里不知道倒吸了多少口凉气，桑讲的这一切，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在桑的叙述中，闵氏家园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有着意想不到物品，过着吃喝不愁的日子，享受着他这君主都不曾享受过的幸福。他确定即使楚国的王宫，都不比不上闵氏家园。
“俄，对了，我还在他们那边看到了纸。他们写字看书不是记载在竹签上，而是写在叫‘纸’的物品上。启公那边现在就随身带的有纸，可以让他拿过来给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