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曲阳,白天热得紧,晚上却又有些凉。
已经是八月十四了,再有一天就是中秋节了。林思祺变相地被禁足了十多天,如今霍启也默许了她出门走动,她倒像是真的知道错了,不曾出过门。
萧嫱百无聊赖,躲到树下荡着秋千。偶尔有风吹过,夹杂着桂花香气,好不自在。这些天霍启不知在忙什么,倒是没怎么来看过她。之前林思祺带她去做的衣裳前几天送了过来,不过她也没有穿,送来的当天就都给扔了。
“姑娘,将军让人送了月饼来,您尝尝吧。”柳儿从院外走进来说道,手中还端着一盘月饼。
“今天是中秋节了吗?”萧嫱每日在深宅之中,已经快忘了今夕何夕了。
“不是,明天才是呢。将军传话来说,明天皇上要宴请群臣,所以不能来陪您了,就先把月饼送了来。”柳儿回答。
“知道了,你吃吧。”萧嫱点了点头。
“柳儿不敢,这可是将军给您的。”柳儿说道。
“我不喜欢吃月饼,你要是不吃就拿给别人吧。”萧嫱说道,起身向屋内走去。
从她到将军府,吃穿用度霍启每隔几天就要给她送一些来,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也第一时间买下给她送来,她就像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那鸟儿漂亮是漂亮,可终究是不开心。
看到这月饼,萧嫱突然想到了去年。那时候他还在外打仗,打的应该是兀然吧。中秋节本该是团圆的日子,可她偏偏无法跟他一起过。她的屋子临近街道,街上欢笑声不绝于耳,她心里越发悲凉。后来,她突然听到有人叫她。推开窗,向下望去,却见杜少衡站在街边,提着一个食盒冲她挥手。她下楼,出门,走到杜少衡身边。他满头是汗,却将食盒递到她手中。她打开盖子,一盘月饼静静地躺在那里。烟雨楼的夜晚实在太吵闹,她便随他去了一间茶馆。阖家团圆之日,茶馆的人不多,还算安静。寻了个雅间,二人相对而坐。茶叶的清香配上月饼的甜糯,饶是萧嫱不喜欢,也多吃了两块。杜少衡笑她贪吃,她还理直气壮地回嘴。那晚回烟雨楼后,萧嫱不免难眠,心中无比感激杜少衡的陪伴,却更多地思念着霍启。如今再想起那日,却是遗憾没有跟杜少衡再多喝一盏茶。
回到屋里,萧嫱拿出画纸和毛笔。突然想画一画他。脑海中回想着杜少衡的模样,一笔一笔认真勾勒着。当初怎么就没想到给他画一幅画像呢?如今只能靠着脑海中残留的记忆来描摹。画着画着,萧嫱的手开始颤抖起来。看着画纸上逐渐成型的脸,她仿佛又见到了那个会说会笑会舞剑的杜少衡。太多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压得萧嫱喘不过气。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沾湿了画纸,墨水被晕开,画中人的眼睛模糊起来。萧嫱放下笔,不敢再看,走到一旁坐下。
这时柳儿刚好从外边进来说道:“姑娘,外面风大,我给您把窗户关上吧。”
萧嫱用手抹了抹眼泪,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看到萧嫱的神情,柳儿不明所以。但她也没有多问,向窗边走了过去。萧嫱的书桌刚好就在窗户旁边。经过书桌时,柳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画。那是谁?萧嫱是在为他哭吗?将军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吗?心中涌出了一连串的疑问。余光突然瞥到院内,霍启正向着屋子走来。柳儿悄悄拿起那副画,从窗户扔了出去。
“哎呀,姑娘,您的画!”柳儿叫道。
萧嫱回头,看见柳儿正指着窗外,她忙跑了出去。却不想一出门就看见了刚捡起画的霍启。她当即立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仿佛做坏事被人发现了一般。
霍启捏着画像看了好久。画中有一处墨水被晕染开了,是她的眼泪吗?
“萧嫱,你到底要用多久才能忘了他?”良久,霍启开口问道。
看她双眼微红,是刚哭过吗?霍启握紧手中的东西看着萧嫱。
萧嫱不语。
“自从找回记忆,我每天都在自责,每天都在后悔。从把你带回来到现在,我不说是做得十全十美,起码也是尽心尽力。我把我能做的都做了,可你为什么始终这样冷漠?我们两个的感情从来都没有问题,不是吗?那为什么你还要这样?你明知道我根本不爱林思祺,杜少衡也已经死了,所以现在我们两个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阻碍。”霍启吼道。
“是啊,我们俩的感情从来就没有过任何问题。可如你所说,杜少衡他死了!”萧嫱也吼道,“他不是受伤了,也不是被囚禁起来了,他死了!他死了!所以无论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了。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他的命,又如何能和好如初呢?”
“他是死了,可是我霍启还活着!难道你要用他的死来惩罚我一辈子吗?”霍启问道,眼中竟隐隐泛着泪光。
那双泛泪的眼睛刺得萧嫱心中一痛。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心软。
霍启见状,自嘲一笑。松开那张画像,转身离去。
萧嫱走上前捡起地上的画像,捂在胸口,蹲在原地痛哭出声。她不知道这泪是为谁而流,是杜少衡,还是霍启,亦或是她自己。
柳儿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没想到霍启和萧嫱之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那画上的男子想必就是他们说的杜少衡吧。她走出门将萧嫱扶起送回了房间,之后又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