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珣一回来就发现气氛不对，叫来思林之后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他直接去厨房洗手做饭，就当外头那几个人都不存在。
晚饭上桌后知贺探头看了几眼就算点了灯依然昏暗的院子，不忍心看他们还在外面被蚊子咬，小声说“师父，怀仁他们还在外面呢。”
“你去问问他们知道自己错哪了吗。”苏映面无表情说。
知贺腆着圆溜溜的小肚子往院子里跑，一不留神差点摔一跟头。过了一会儿几个孩子都跟在他后面进来，安安静静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下次再这样就别吃了。”话是这样说，可她却微微点头，让燕珣给他们盛饭。吃过饭孩子们很快就忘了早上发生过什么，叽叽喳喳地玩在一起。
“快入冬了进山不安全，以后别去了。”苏映看着院子里的孩子们说。
燕珣坐在她身边，常常觉得不真实，仰望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会坐在自己身边话家常，就算梦境恐怕都没有这么美好。“陷阱里的东西不多，今年恐怕不好过。”
其实去年也不好过，可那时候他们身边没这么多孩子，勉强也能过下去，可现在却不能同日而语。
“冬天宴席多饿不死。”她微微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换季的时候最容易生病，这几天总是有懒怠的感觉。
“泡脚之后再睡吧。”一看她这个样子燕珣就知道她困了，把人拉进屋子里转身就出去倒水。
苏映随手翻着边上的册子，看见他在上面记每天的开销。“一文钱的东西也要记上去吗？”
“事无巨细方成大事。”刚端了水回来的人看见她在翻账本，心里没有半点波澜，然而因为她肯知道每天的花销而感到欣慰。
谁知她却只看了两眼，很快就放下。“吕家虽然官职不高，不过手头很宽裕，要不然多做几单生意说不定今年就过去了。”
燕珣把她的脚按进温度合适的水里。“不要自降身份。”
“我算什么，哪有身份可降。”一边说一边把湿漉漉的脚踩在他肩头。“你不要忘记了我可是在山里长大的民女苏映，无父无母，没有挂累。”
“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阿珣，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好吗？”
“他们欺负你，不能就这么过去。”燕珣明明低着头，可她却听出来浓重的不满。俯下身子抬起他的下巴，果然看见他眼中氤氲着雾气。“我没有你那么心胸宽广，我记仇。”
“胡说，你根本就不是个记仇的人。”她任由燕珣握住自己的脚轻轻擦干，想起他打不还口骂不还嘴的样子，觉得他又在胡说。
可燕珣却小声说“他们和你不一样。”那些人不配。
和往常一样她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笑着问他“有什么不一样？”
这一次他却紧紧捏住她的脚踝没有张口，眼中酝酿浓重的情绪。“你真的想知道吗？”
她忽然觉得不妥，干笑两声想要抽回自己的脚却发现他不肯松手。“不说就算了。”
燕珣欺身上前盯着她笑“我可以说，但你准备好听了吗？”
“没有！我不想听！”她慌张地推拒着突然靠近的人，当他真的停下才暗暗送了一口气。燕珣垂下头搭在她肩上过了一会儿才爬起来，脸上没有丝毫不快。
可是直到吹灯他都没有再说话，就连孩子们都察觉到不对劲，不敢撒娇不敢胡闹，十分乖巧地回到自己屋里排排躺下。
思林拉着苏映的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师父，燕师父怎么生气了？”
“他没有生气。”苏映摸了摸她的头，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解释这么复杂的关系。“赶紧睡觉，别说话了。”
主屋里只有床边还亮着一盏昏黄微弱的光，苏映呆呆地坐在床边思绪跟着烛光跳动。
当年他们两人借假死脱身，好不容易才重新有了现在这么平静的日子，她还以为燕珣和自己一样觉得这样很好，可他好像始终没有放下。
门吱呀一响，披散着头发的燕珣没有白天时凌厉的气质，像个书生一样和善可亲，可苏映知道这都是假象，至少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说他不高兴。
燕珣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里的人，散发披衣，乖乖巧巧地坐在那里，满脸忐忑。这副样子要是让外面的人看见不知道要把她怎样吃干抹净。他的眼睛忽然看见了什么，眼神瞬间冰冷，三两步走近不高兴地说“你怎么又不穿袜子！”
洁白光裸的脚丫子悬在床榻边一晃一晃地，要不是她的动作太不安分他也不会发现。
“阿珣，你怎么生气了呀？”她歪着脑袋看他给自己穿袜子，一下两下地踢他的胸口，明明完全没有用力气，可很快就被他抓住不许动。
“这些小孩是隐患，万一有谁的嘴不够牢，你会很危险。”他一早就不同意捡这些小不点回来，要不是她三番两次的撒娇自己怎么可能让这些小东西住进来。
苏映想了想说“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啊，你又不是没看见当时的情况，要是我不带他们走，他们会死的。”
思林和九雀差点被卖去青楼，其他人不是被卖去做奴仆就是被卖去当打手，总之没有一个有好结果。
“可他们要是想害你怎么办。”
“可我不是有你吗？”她笑吟吟地看着他，顺手把他的头发捏在手里玩。“没关系的，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他违心道“你就不怕我死在你前面？到时候你怎么办。”
“那我就只好和你一起死了，反正除了你也没人在意我的生死。”她说得轻巧，燕珣却很不是滋味，她经历了太多不应该经历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么点欢愉，就算为难一点又怎么样呢。
“总之你别太把他们放在心上，等找到合适的地方就把他们送走。”
苏映胡乱答应了几句和他说“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虽然明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说，可燕珣还是十分受用，阴沉了一晚上的脸色瞬间放晴。“早点睡吧，熬夜伤身。”
“明天早晨我想吃南瓜粥，要煮得糯糯的那种。”她一边说一边躺下，刚沾枕头就想起来还要配别的吃的。“还有葱油饼，最好再来点小菜。”
“知道了。”燕珣忙着给她盖被子，点头的动作多少带点敷衍。她着急地说“你记住没有，别煮错了。”
燕珣按住她的肩膀认真说“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清了，现在你需要睡觉。”
“听到就听到嘛，干嘛这么凶。”她小声嘟囔了几句，被他听个正着，又好气又好笑，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赶紧睡觉，别说话了。”
“那你也赶紧睡觉吧，别想太多了。”
床头还摆着另外一张床，他躺下后似乎能听见她的呼吸声，就好像睡在一张床上一样。“赶紧睡觉，不然明天又要起不来了。”
薄薄的床板隔开的是微妙的界限，他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知道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