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般漠然，寒凉，让拾雪不由的感到浑身发冷。
他像是坠入无穷无尽的冰雪中，望不到底的尽头，手指蜷缩着，张着唇却一字也吐不出来。
周围安静极了，他愣愣的看着青衣仙人，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联合众人将他封印于见不到光，静寂无人的千雪山下。
青色衣角轻轻飘呀飘，好似飘到了那一个雪天，冷极了，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却也不想再流浪下去了。
于是，他伸出手，抓住了自己的光。
静寂的空间突然传出一道细小的声音，软乎乎嫩生生的。
“阿雪，阿雪，不要难过了。”
拾雪倏地睁开眼，目光落在前面发着光的小人上，面色显而易见的怔愣和难得孩童般的懵懂。
那个小人，只有一个手掌那么小，穿着翠绿色的花衣裳，像荷叶一般撑开的裙摆，头上顶着两个粉嫩的花苞，身上发着莹莹的光芒，可是这微弱的光落在着不透光的昏暗中似乎也格外明亮。
这是，小精灵，是他和师尊一起养的小精灵，它怎么会在这里。
拾雪呼吸忽然加重，难以置信的想法突然浮现在脑海里，是师尊，师尊留下的。
莹莹光点洒在男人精致的眉眼上，隐隐约约看见几分红。
他开口，声音嘶哑又带着几分不明显的哽咽。
这般脆弱的姿态实在罕见。
“小荷，你，，是师尊让你来陪我的吗？”虽隐约猜测出，却还是期望着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男人眉眼的期待小心翼翼，他收敛了所有锋芒，认真的等待一个答案。
小荷飘在空中闻言飞向他，点着脑袋道：“是仙子特意把我留下来陪阿雪的，仙子还是很在乎阿雪的，所以阿雪不要难过。”
“仙子说了，阿雪做了坏事，就是要受惩罚的，但是，阿雪别怕，小荷会陪着阿雪的，仙子也会陪着阿雪的。”
小荷小小白白的指尖轻轻拭去拾雪眼角的泪痕，拿头蹭了蹭他的额角。
拾雪垂着眸看着前面的小家伙，眸色柔了几分，低低的应了一声。
“好。”
拾雪其实很好哄的，只要师尊愿意多给他一点点目光，他就心甘情愿的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明明他早就就有能力离开这里，却又生生的熬了几百年。
直到思念如洪水般倾泻而出，止也止不住，他才想了个法子，再见师尊一面。
……
“师妹，你还是想将他放出来。”
钟离鹤白侧头看着小师妹落了细雪的眼睫轻声道。
青棠抬手接住洋洋而落的白雪，看着那雪于温热的掌心中化成一点点水滴，几缕青丝被风吹乱，掩了那清丽的眉眼，她声音淡淡：“师兄，当年那场祸事，来的太急太匆，我总是觉得这不正常。”
她抬眸看着落下的雪略微有些失神。
“平静的水波下总是埋着各种漩涡。”“我了解我的徒弟，虽然美丽却不愚蠢，在宗门大会上这般行事，不是他惯常的作为。”
“他便是想要杀人，也只会在暗地里偷偷动手，段不会这般光明正大，蠢的可怜。”
青棠扯着嘴角，略带讥讽。
“不过，他能被人算计，也是蠢的，人确实是他杀的，那这罚也活该他受着。只不过……”她语气一顿，语调降了几个度，冷的刺骨，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气。
“虽然蠢，但到底是我的徒弟，若让我查出是谁这般不惜命，我便取了他的脑袋，送给他当个礼物便是。”
青棠护短，或者说他们千落宗的人都护短。
那日，青棠回去见满地尸身，血流成河，而她徒弟立于尸体中，红眸泛着不正常的癫狂，身上魔气，灵气肆意，心下便知糟了。
拾雪的体质，青棠在后来的相处中也清楚一二，主要是拾雪也没有隐瞒她，甚至在她询问时还非常诚实的全都告诉了她。
灵气魔气双修，天赋极好，青棠还没见过这么特别的体质，她观察了许久，最后发现这小子除了情感，道德，同理心上有些稀薄的不正常外，倒是也没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因为她自己修的是无情道，所以她也不认为缺少感情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甚至还动了让他也修无情道的想法，然后，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当时青棠还不知缘由，为此感到无比的失望，他那种体质，真的很适合修无情道，届时他们师徒二人，以无情闻名四海，何尝不是一种美事。
后来，她知道了原因，，更是后悔当初不坚定的拖他入无情道的海洋里。
喜欢自己的师尊，不就等同于喜欢自己的母亲吗，这是个什么事，她如今想来，还是两眼一抹黑。
思绪回收，青棠曾猜测，那个人可能了解她徒弟的体质，并精心准备了这一出戏，叫整个修仙界的人都看着，至于目的是什么，她暂且想不到。
当初，事发匆急，她尚未来的及多想，也未来的极说话，便先刺了徒弟两剑，叫众人都看的明白。
她就是这么一个大公无私又冷酷无情之人，所以在后面她提议将人封印在荒芜寒冷的千雪山上，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时，他们都没有反对。
只是令她感到不满的是，三百年已过，却仍查不出那件事情的幕后主使，那人像只千年乌龟一样，头埋的死死的，这三百年来再无异动。
便是她想查，也没有方向。
这更让她肯定，那人就是冲她徒弟来的，或者更准确来讲，是专门冲着灵魔双修的体质而来。
“师妹将他关在这里是为了护他。”钟离鹤白眉眼平静的说道。
风雪簌簌响，寒意裹着风席卷而来，冷的刺骨，这白茫茫的雪山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千雪山，名字好听，却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在远古时期，是鲜血浸透的战场，后来大雪覆盖，掩了血迹，由着战场弥漫怨气，杀气的原因，这里寸草不生，生灵不近，逐渐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成为流放罪犯，关押恶人的好地方。
可是这里也有个好处，少有人能进的，也少有人能出去，便是有人进了，那也不一定是真的进来了，便是有人出了，那也不一定是真的出去了。
或许是海市蜃楼，或许是生前一梦，总归，此地很是奇特。
所以，将人放置于此确实也是一种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