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在皇宫里当三皇女的侍读，这一当就当了五年。
作为皇女侍读其实也有不少好处，比如教学的质量，教的东西都是非常好。
便是青棠不喜文学，但是成绩却也不至于太差。
再说三皇女，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但是大多时候对她其实还算过得去，吃的好，穿的好，只要忍耐她的臭脾气，总的来说，日子总是能过下去。
只要明白自己的位置，知道头上顶着的是天，知道她要伺候的人是天的孩子。
总归能过的。
“青棠小姐，三皇女正在找你呢。”小巧俯身低头轻声道。
青棠正拿着篮子收地上的残花。
皇宫御花园里有很多名贵的花，青棠最近迷上做花糕，有时间便去拾起。
闻言，继续捡着地上的花瓣，淡声道：“她一日要唤我十几次，哪次有真事，莫要理会。”
小巧依旧低着头，道：“小姐，还是去吧，否则，三皇女怕是又要生气了。”
三皇女脾气最近越来越差，有时候还会发狂，杀了许多人，只有这位青棠小姐劝着才能让她缓解一二。
青棠手触在略微枯萎而显的红里泛暗的花瓣上顿住，垂着的纤长睫羽遮住眼里的神情，白腻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小巧低头，眸光微转，看见她那只纤细如葱的手指覆在艳红的残花上越显苍白，仿佛薄薄的一层皮淹着里头略微粉红的肉，青色筋脉若隐若现。
这无疑是一双矜贵，漂亮，略显涩气的手，无端会升起人心中几分不可以说出口的旖念。
她怔了怔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青棠顿住是因为小巧方才的话倒是让她想起了什么。
那是一张隐约泛红的眼，眼里毫不掩饰的嗜血，冰冷。
那是燕羽偶然一次杀人，刚好被她撞见。地上的人脖子扭曲，死状惨烈，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稚嫩的脸庞还带着奶膘。
而前一天，他们才说过话，他略微薄红的面容，双眼清澈，还那么年轻，就死了。
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能说燕羽确实有点大病，现在这病越来越严重。
“小巧，你去找个御医来。”青棠说着起身，把那片花瓣放进篮里，朝燕羽居住的地方走去。
小巧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的听青棠的话，在三皇女宫里，除了三皇女，青棠便是最大的。
青棠到的时候，燕羽红着眼掐着一个小侍的脖子，满脸阴狠。
青棠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最近来的通房男侍，专门教导皇女房内之事，好似叫狄澜。
燕羽15岁的时候被嬷嬷带去学习房中之事，后来16，17岁时便有人送来男侍教导她学习。
但是燕羽都将轰走了，直到前几日皇上又送来了一个，便是这个，燕羽罕见的没有立刻将人赶走，青棠还以为，燕羽应当是看上他，也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结果，这才第几天，又开始。
眼见着男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青棠平静的开口：“三皇女。”
其实，这件事，她不应该插手，但看着人死在她前面，她也很不喜欢。
燕羽听见声音，转头看向她。
门口，青棠穿着一身白色略带青绿的简单衣裙，浅青色的腰带束着腰身，勾勒出细而柔软的腰身，交叠的衣领上一小截白嫩的肌肤，15岁的年纪，身姿单薄，背挺的很直，略显青涩间却又透露着少女独一无二的美。
如同春雨中沾着雨滴的嫩芽。
她背着光，面容模糊在光里，但从小到大，她的那张脸生的越来越美丽，也越来越不像个女子。
身姿偏柔，皮肤过于白腻，容貌更是比男子还要绝色。
燕羽眼眸微暗，她将地上的男子甩开，刚好甩在走进来的青棠的脚下。
青棠微愣，垂眸看着脚下咳的撕心裂肺，泪眼涟涟的男子，一顿，俯身扶起他。
燕羽紧紧看着他们二人，尤其是在青棠扶着人的地方。
青棠没注意到她的目光，看着这个男子咳成这样，便顺手给她轻轻拍了几下背。
狄澜抬起眼见是她，原本就红的眼眶就更红了，他慢慢停下咳声，脸色有些苍白，尴尬又羞愧的抿着唇，眸子含着几分水光看她。
青棠看着他的眼睛，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你还要跟他卿卿我我到什么时候？”燕羽压着怒气，微微暗哑的声音传来，打破她的思绪。
青棠回神，看着面前的男子，轻声道：“你先走吧。”
狄澜眼眸一闪而过的担忧，三皇女不是个好人。
青棠轻轻推了他一把，眸光沉静，自己都要死了，还管别人。
狄澜咬了咬牙，跑开了。
他走后，青棠才转身缓缓朝着燕羽走去，还没接近，前方突然啪的一声。
桌子上的酒壶，茶杯被燕羽扫了下来，碎片，零丁茶水溅在她白青色的裙角上，还有白色布鞋。
青棠顿住脚步，抬眸看向眼眸泛红的燕羽。
她眼神淡淡，面容平静，没有一丝一毫多余情绪。
“跪下！”燕羽狠戾的目光盯着她，启唇缓慢的吐出两个字。
青棠在她目光下，掀开衣角，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上去，即使上面有些许碎片，扎在腿上疼的厉害。
她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依旧静静的，一副无悲无欲的模样。
青棠曾经拒绝过，反抗过燕羽一些过分的诉求，结果就是，她母亲长跪殿门，那时候，她心里隐约明白了权利的意义。
皇上宠爱三皇女的父君，也格外宠爱三皇女，怎么可能容忍一个臣子的女儿三番五次与皇女对着干。
更别论她的母亲在三年前一场战役中受了重伤，只能在京城休养。
无用的将军，不需要顾忌的臣子，只有这个将军的虚名成为帝恩却也是一种怜悯和施舍。
是她从前不知事，因为燕羽从未在乎过，但是她不在乎，却有人在乎。
青棠被人设计，见着那么一场。
她沉默了很久，知道自己从前忽略了太多东西，尊卑，皇族，有些人的话，无论愿与不愿都是没有任何可以让她选择的机会。
比如她愿不愿意入宫当伴读这个事情，就可见的。
是她蠢过头，又自以为是。
她第一次见到卑微的母亲，如同一道巴掌狠狠的扇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