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天已黑沉。
秋日里昼长夜短,夜色如倾泻的墨水沉沉的压在头顶。
扶光今日玩的有些尽兴,早早便打起哈欠,圆圆的眼睛迷迷糊糊的挂着一层水雾,声音含糊如黏在一起似的。
“我先去睡,我要困死了。”
他说着起身走。
扶桑收拾桌上的碗筷,青棠顺势也跟着帮忙。
扶桑愣了一下,笑道:“你今日应当也是疲惫,快些去休息吧。”
青棠拿着碗跟着她走进厨房,道:“我来洗吧。”
说着便挽起衣袖,扶桑连忙制止,不经意间触碰她略微冰凉的手指,又烫到似的急忙收回。
青棠看了一眼他的手,道:“今日你未曾烧水,秋日水寒,你为男子,本就体弱。”
她说着已经舀了一瓢水放进锅里,拿着碗洗,垂着眼帘洗着碗,又道:“柴火是不是没了,我明日去寻些回来。”
她太自然了,好似她洗碗,寻柴火都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但是女子向来是不要做这些事。
“人们都说君子远笣厨。”扶桑捏着手指嗫嚅道。
青棠头也没抬缓声道:“那句话应当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笣厨。本意是君子怀有怜悯之心,见不得鸡鸭被杀的场面故远离厨房,通俗来说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扶桑静静地听她说,唇角一点点扬起,他站在她旁边,窗外月光透过窗户使这间小小的房间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两人影子依偎在一起,暧昧而缠绵。
扶桑眸光凝在墙上的影子,恍惚间似做了一个美梦。
但他知道梦终会醒,而他亦不会容许自己沉沦。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他问。
“三日后。”
扶桑似乎清醒起来,他往旁边走了几步,衣角浮动间,两道相融的影子也跟着分开。
扶桑看着,抬手将掉落的青丝挽到耳后,那些不自觉起伏的情感被他压在心底,一丝一毫也没有露,他那双眼依旧温和的仿佛可以包容一切。
“你离开时,无需和我们道别。”他轻声道。
青棠将洗好的碗放好,侧身看他,沉默了一会,应道:“好。”
月影朦胧,扶桑一袭白衣,笑的温柔。
“你以后一定如愿,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医师。”青棠道。
“我会的。”
青棠回到房间的时候,看着睁着眼睛看她的燕然,开始为今晚自己睡哪思考起来。
之前燕然没醒,这里房间不多,被褥也不多两个女子挤挤也还是可以的。
可是现在燕然醒了,想着跟燕然睡在一起就很奇怪。
青棠在原地待了太久,燕然率先开口,“还不来歇息吗?”
“你要睡里面还是睡外面。”燕然神色自然。
青棠关上门,向床上走去。
秋夜寒气重,她不想坐在桌上睡一晚,燕然不介意,就只能跟她挤挤。
“睡里面吧,殿下不要动。”
燕然浅笑着看她。
青棠背着她将外裳脱下,发带解下,乌黑的发垂落在后背。
燕然笑意加深,眸光一眨不眨。
青棠自认为磨镜之癖(女生和女生的爱情),有一个燕羽就够了,燕然是正常的,她会娶夫,她是太女,她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这世间磨镜之人本就稀少,她不可能那么倒霉全让她遇上,她又不是什么香饽饽,谁见了都要咬两口。
青棠想明白,倒是坦荡很多。
她往床里面走,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可以睡的离燕然远点,没有碰到她。
燕然侧眸看了看她,有看着上方,突然开口,“我还从来没有跟人同寝过。”
语气有几分莫名。
青棠眼睛没睁,“抱歉,殿下。”
燕然好笑道:“你道什么歉?”
“我没保护好殿下,让殿下受委屈了。”青棠睁眼轻声说。
“若不是你,我安能在此。怕是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青棠不知道她们说了多久,只知道外面雨水渐渐滴落,淅淅沥沥,她慢慢的闭上眼,没有再回应燕然的话。
燕然等了一会,没听见声音,侧眸看她。
她闭着眼毫无防备的模样,雪白似的面容总是不冷不淡,可是睡着后却多了几分乖巧。
燕然微怔,又轻声唤了几声。
没有回应。
燕然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你真是对我一点防备也没有啊。”她眼眸深沉,低声感叹道。
窗外雨水下的越来越大,打落在地上哒哒作响,风吹着树叶晃动,燕然面上情绪不明。
她手指往下滑,从眉骨到鼻梁,再到嘴唇,最后落到脖颈,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股寒意。
她张开手,虚虚的握着青棠的脖子,燕然侧着身,眼神晦涩难懂。
帝王无情,要坐那个位置,她需要没有软肋,要万无一失。
燕然撑起身,靠近,毫不犹豫地低头吻了上去,她眸中暗潮汹涌,动作看似凶狠,然落在唇上却十分轻柔。
她手扼着青棠的脖子,一只手掌刚刚好围住,是一种侵略而不容反抗的动作。
外面电闪雷鸣,轰隆隆的令人心里发慌。
耀眼白光闪在她的面上,青棠倏地睁眸。
旁边燕然已经重新躺下,呼吸声平稳。
青棠抬手狠狠擦拭着自己的嘴唇,闪电穿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唇色艳艳,面容冰冷,那一双漆黑的双眸泛着锐利的寒光。
*
第二日地上是湿的,但雨已经停了,空气尚且留着层薄薄的白雾。
扶光醒来的时候,青棠已经从山上带回柴火,此时正在院里劈柴。
她力气很大,往常他和哥哥需要多劈几下的柴火,在她手里却轻轻松松的一落便到底。
明明那双手看起来比他还要白皙娇贵些,怎么就这么大的力气。
扶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她的,想不明白。
扶桑正扫着院里的落叶。
燕然扶着门慢慢的走出来。
她脸色已经恢复了点血色,但是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她同青棠一样换了一件灰色的衣裳,但通身却不自觉地展露出的一丝贵气和威严。
扶光不经意间看见她,愣了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和青棠一起被救回来的人。
但很奇怪,这人即使笑着,扶光还是察觉到一丝危险。
他觉得这人笑得很假,像是脸上戴了一张很厚很厚的面具。
扶光不喜欢这人,她让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