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下起了雪,这是初冬的第一场雪。
大雪白茫茫的在街道上覆盖了一层冰霜。
当所有人冷静下来的时候,连同这片天地,仿佛内心世界里面也都被冰雪覆盖起来,漫天大雪掩埋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心思,也让很多头脑一热的人回过头来开始懊悔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巷子尽头,直至温暖的小店落下最后的光辉,温随也没有等来她。
其实他去看了那个人,也无意中与那位青年才俊交谈了几句,可是对方仿佛对朱粆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反倒是一直坚称自己在最难过的那段时间是通过读书冥想坚持过的,除了没有朱粆的记忆以外,所有的细节都能对上。
温随忍不住想,自己都这么过分了,朱粆那天晚上,如果没有摩根突然打断,她会不会也被逼到不得不出手也篡改他的记忆的地步。
放手,他抓不住她。
继续坚持,他甚至会完全失去她。
他不知道该怎么衡量。
天地之间苍茫的大雪,路上行人很少,显得无比寥寂,他现在都不敢打电话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究竟为何不来赴约……
她是不是真的打算,也删掉所有他们相处的回忆……
手旁边的小猫不知何时爬上了阳台,舔着他的手心,弄得人痒极了,可偏生,这只猫不喜欢人们主动摸他,你若出手摸回去,必然调到没有人的地方自己舔毛去了。
晚上的时候,雪已经暂时停了。天幕之间,启明星都从东方落到了西方了。
黎容在门口敲他的门:“司翼来给你送邀请函了。”
……
接下来新年附近,有两个重要的赛事,一个是全明星赛,另外一个是年末的表演赛,都不是什么排名的赛事,但是大多数都是炫技的,会吸引很多世界各地的明星赛车手参加,今年这两个赛事居然放在了一起,很多项目穿插在一起,主办方却给这个赛季冠军们所在的战队都发了新的邀请函,除了常规的表演赛以外,每个冠军队伍还要进行一个接力赛,算赛队的总成绩,计入明年的赛队评级考核。
一下子,原本只是敷衍过去或者爱出风头的人才会参加的表演赛就变成了需要注意的团队考核。
不过现在,客厅里面坐着的人,没有一个把心思放在这个比赛上的。
有一个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另外两个是为了八卦那位的终身大事。
来龙去脉司翼和黎容都已经听清楚了。
司翼倒是很佩服温随,能够为爱勇敢冲锋,但是不得不说,在司翼看来,朱粆医生是对于自己的职业极其热爱的人,这点与他们都是一样的。
“如果你谈恋爱就要放弃赛车,你愿意吗?”
黎容也同意这个观点,连连点头:“要我说,就是人家婉拒你了。你说你何必这么坚持,现在这个时代,大家都是自由恋爱,人家不选你,你有什么办法呢?
更何况,人家是尽到了医生本分,接果那直到遇上一个对自己好就不肯撒手的你。”
司翼瞧着温随的脸色不对劲,伸手推了一把黎容,让他少说两句,自己说是为了开解温随,黎容倒是火上浇油了。
黎容反倒是找到了新的唠叨目标:“还有你啊,司翼,上次不是说好了,有空就来找我们喝酒吗?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是这次有过来生了年终表演赛的名单,你恐怕也不会来吧!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自来熟本熟的勾肩搭背让司翼整个人的后背都僵住了,只是突然看挂到自己身上的黎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黄奇的时候,他也是这般自来熟,腰杆慢慢的软了下来。
有的时候,严肃的人可能只是脸皮薄,他们期待的也是有热情的人能够从容的把他们带进另外一个世界。
温随也是这样,一匹孤狼闯荡的时间久了,也需要一个情感寄托。
“慢慢来吧。”司翼难得插嘴,“也许她拒绝真的是因为规定,是违心的呢?”
酒精上头,面色潮红的温随只觉得大脑里面有一大半都被灌注进了铅,把他的思绪堵的死死的。
一手搭在眼上,遮住仰着头的时候头顶照射下来光线,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自由垂落。
突然,温随直起身子,一本正经的语出惊人:“你说我要给她做地下情人!她是不是就能同意了?”
“噗!”
“噗!”
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同时喷了酒,面面相觑。
“伤心人有的时候能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一点都不稀奇!”黎容挤出一个假笑,脸上写满了担心。
温随叹了口气:“黎容,你今天回自己家住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司翼:“我以为你住在这里?”
“倒也不是,我本来的家是在对门的……”黎容笑了笑,“就是温随家的客房,床比较软,是定制的床垫,他不让我搬走,我就过来蹭住了……”
温随淡定的拿起酒杯:“我怎么觉得你是为了那个酒柜。”
“嘿嘿嘿。”黎容尬笑了两声,被戳穿了。
司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之前见到黎容的时候以为金融领域的天才都是像温随一样生人勿近的类型,实则相处下来,黎容虽然看似矜贵,实则十分接地气,很多爱好都可可爱爱的,私下里非常不像是一个把持着几十亿美金的职业经理人,他只有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才会无比稳重。
“叮咚。”
“快递!”
“你坐着,我来。”黎容很想逃离这个现场,司翼同样的心思。
门口打开了,是一个足足二十寸的纸箱子。
“发件人……” 黎容抬头和司翼对视了一眼。
发件人上面写着的可是朱粆啊……
黎容使眼色:这不会是个炸弹吧?
司翼眨了眨眼睛:我觉得有可能。
司翼一直觉得…… 以朱粆医生的能力,他完全看不穿,感觉她是个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人。
“拆开呗。”
一只修长的手从两个人站立的缝隙之间伸了过来,只起旁边的剪刀划开了纸箱子上面的胶带。
结果就是这么随意的一划——
箱子。
炸了。
【嘭。】
【咣当,当当当,嘎啦嘎啦……】
箱子装的很满,应声像是爆浆的橙子一样炸开汁水,【汁水】 便是里面奋涌而出的却是一个个被压紧的正方形纸盒子。
盒子有二三十个。
每一个盒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暗绿色上面压着金色的花纹看起来十分的高档像是定制的一样。
几个人被吓了一跳。
“真是炸弹啊!”黎容跳脚。
只有温随静静的站在箱子前面,弯腰捡起地上蹦掉落的精致盒子,上面写着的法文,可是标识他却看的懂,正与他口袋里面那个已经快要被磨秃了的糖果盒子一模一样,而这个标志,也出现在今天那家私房菜的餐馆招牌上。
“信,温随,信!”
司翼从被崩的很远的地方拿回来了一些盒子还有一封刚刚一瞬间被弹射到吧台后面的信。
信是薄薄的,男人只看了一眼,便已经把它对折起来。
身后的两个好友都看不懂他现在的沉默究竟是什么心思。
最后还是黎容小心翼翼的凑过来问道:“你, 没事吧?”
桌子上倒扣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温随神色平静的错过黎容和司翼,不回答问题的态度倒是让两个人很慌。
信息对话框里面——
朱粆:【 我在楼下,温先生,方便见个面吗?】
温随拎起沙发靠背上善的黑色风衣边往下走,又一次错身与想要开口的两个好友擦肩而过。
“什么情况?”
“不知道。”
想要跟着下去,可是电梯却已经关上了。
黎容拽着司翼,趴在窗台上看热闹,可是奈何楼层太高,只能看见两个小蚂蚁一样的影子,更是听不见两个人说什么了。
电梯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冰冷的雪风的味道,还有,雪夜里面格外亮堂的室外,几乎分辨不出此刻是深夜凌晨还是刚刚傍晚。
站在雪地里面的姑娘听到脚步声,抬起埋在红色格子围巾里面的脸蛋,鼻头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围巾映衬的,看起来红红的。
“温先生。”
朱粆吸了吸鼻子。
“我在档案室里面查了关于你家地址的消息。”
“开会晚了,现在还来得及吗?”
“不晚。”
从楼道里面的跨步出来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月光和雪光在他棱角分明的眉眼处错落有致,光影流转,深邃的眼眸深处映着整个白皑皑的世界,还有她一个人。
他手上拎着的外套直接把人罩了进去,长风衣从头到脚的包裹住了小姑娘。
顺带着,朱粆就一头栽进了温随的怀里。
“我来给你答案了。”闷闷的声音从衣服里面传了进来,朱粆扒拉着衣服,仰起头。
“如果是拒绝,就不用说了。”
温随比她要先说出口,直接截住了朱粆的话。
他紧紧的抱着小姑娘:“你只要告诉我,你有一瞬间喜欢我,就行了。”
“温随。”
朱粆静静的没有挣扎,靠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低沉有力的心跳,他的手真的很暖很暖,暖到她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我害怕,我没有你这样勇敢。”
我真的见过太多太多复杂的感情了,也怀疑你对我的只不过是一时依赖的错觉。
我不愿意受到伤害,宁愿不去尝试。”
“我不是……”温随下意识反驳。
“别急着反驳我。”
她清醒无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沉沦,她想要悬崖勒马,所以必须要想出一个解决办法。
朱砂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仰头,与男人深沉炽热的目光相撞。
“温随,我现在还没有做好放弃自己工作的准备,也没有办法分清你现在究竟是对我的错觉还是喜欢。
但是我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
心理医生的行为准则中,给病人与医生的界限是三年,我们…… ”
“三年为期,时间很长。”朱粆还没说完,就叹了口气,静静地反驳自己。
“不长!”
温随打断了她。
他紧紧的抱着怀里本来以为要即将失去的珍宝。
“一点都不长。”
“是我考虑不周,都是我不好。”
“你已经再三告诫过我了,这件事情关乎到你的工作,我知道,是我太过鲁莽了。”
“可是我太害怕了,害怕失去你。”
害怕你收回我们之间的记忆,害怕与你变成路人。
可是……
每一次,小医生都会让自己意料不到。
原本做好了失去的准备。
她却回来了。
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温随收拢怀抱,把她抱得更紧。
她今天来找自己,甚至还考虑过自己和职业之间的权衡,方方面面,自己前几天的冲动确实没有考虑到朱粆的现实情况。
可就算是这样,明白这一切的小医生还是会缕清思绪,然后坚定的走向自己。
两个人之间所差的那些距离,只要相互面对而行,总有一天会相遇。
天空中的雪花又洋洋洒洒的开始飘了起来,落在温随的指节上冰冰凉凉的,但同时也在提醒着温随,此刻的一切并不是幻梦,都是现实。
朱粆安静的靠在男人的怀里面,她想起昨天晚上,摩根问她心意的时候,她难得坦诚。
【心理医生有的时候会与来访者有短暂的灵魂共振,我们是知道如何排解的。
可是那天,我与温先生短暂的灵魂同频之后,我便觉得大事不妙。”
后来,我就连清晨睡醒的时候发现我们家的橘先生被我踹到地上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跟他分享,我就知道,逃不过了。】
三年,是她给自己的期限,也是给温随的退路。
她清醒着沉沦进去了,但是却不能不给彼此留后路。
“朱粆。”
“嗯?”
“向上楼看看大米吗?”
“大米?”
“嗯,你是小米,它是大米。”
“我什么时候成了小米……”朱粆嘟囔着,跟在温随的身后进了屋子,迎面碰上刚刚从阳台冲到客厅的两个偷看的家伙。
彼此之间尴尬的笑了起来。
一只白色的布偶从黑色的实木木头卧室门门口冒出头来,直冲着刚进门的小姑娘跑过去了。
“哎?你这只猫!”黎容一边说话一边被塞出门,声音在走廊里面拉得悠长,“平时从来不出温随卧室门,偏偏见到小姑娘的时候倒是积极主动,这就是专门针对我!!!!!”
司翼站在旁边,微笑的冲着朱粆打招呼。
“好久不见,小医生。”但是他十分识趣,还没等温随开口就接着告别,“我先告辞了。”
“你不是和黎容住在一起吗?”朱粆大眼睛咕噜噜的转,指着门口紧闭着的门。
他就这样把人赶出去了,不会无家可归吗?
“他家在对门,前段时间在装修,已经装完了,也该回去住了,不然他在家,大米总是不愿意出房间门。”
“黎先生原来不招小动物喜欢……”
“是啊,因为他太折腾人了,每次大米跟他玩,接下来能睡三天。”
“哈哈哈哈……”
“不过,”眉眼惊艳的青年面色冷白皮,在温暖的屋内染上了几分绯红,深邃的眸子里面近距离的倒映着小姑娘的模样,“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以后,不能缺席我的每一场比赛。”
“这么霸道啊……”朱粆抱着布偶,一人一猫都是同款的小表情,“要是你出国比赛呢?”
“线上加油啊!”
“温先生,收敛一点……”
“你叫黎容叫黎先生,怎么还叫我温先生呢?!”温随因势利导,徐徐善诱,“我们现在,可是是坚定的革命友谊。”
“那你拿个博士学位,我叫你dr.温 (温博士)啊?!”
(注:粆有的时候称呼的是温先生,有的时候是mr. 温)
“行行行,随你了。”
一行猫爪印踩过放在桌子上倒扣着的信封上——
【 庆祝温先生冠军,愿你事事如意,自由随风。
—— 朱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