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清明,午后的时候阳光格外好,不由得让人昏昏欲睡,偏偏就是有的人会有无穷无尽的精力。
寂静的档案室里面今天七月老师休假了,只有摩根一个人在档案室门口的办公室里面。
因为看论文实在过于认真,都没有意识到已经过了中午。
直到太阳从云层中短暂的露出来,光芒万丈的通过档案室唯一一个在大门口门上的窗口洒落在办公桌上面。
摩根被这缕阳光吸引,放下手里面的研究报告,起身走过去把门敞开,回头拿起座机,准备打电话叫安德鲁过去沟通一下他的这份报告的需要修改的地方。
这时:档案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摩根学长,你的快递?”档案室的门口,冒出了一颗红通通的脑袋,珍妮探头探脑的往里面张望,手里面拿着一个信封,“一张薄薄的票哎,你买演唱会的票了?还是球赛或者是要去看温随年终表演赛?”
“我没买什么票,放那里吧。”
怀里抱着资料,档案架后面站着的男人慢慢抬起碧蓝色的眼睛,不急不缓的示意珍妮把东西放下,赶紧工作去。
“哦……”
不愧是院里面两位工作狂之一,珍妮现在看见这两个雪白雪白的大帅哥,一个是自己的督导者,另外一个是自己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偏生都是工作狂,就连打趣都不能在他们脸上看见笑意。
珍妮刚出门,就一头撞上了另外一个雪白雪白的大帅哥……
“大师兄!”
这个大帅哥长得帅但吓人,银绿色的眸子里面是严肃认真,珍妮下意识的站直,汇报原因。
“我来给摩根师兄送信件。”
“快去工作。”
杰拉尔眉头微蹙。话还没说完,珍妮就像逃跑的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杰拉尔目光幽深的不远处的档案室,不知道在想什么,足足的在原地站了一分钟才转身离开。
一墙之隔的档案室里面,摩根放下手里面的东西,回到办公桌抽出美工刀,拆开了手里面的信件,是一张写着他的名字的机票,机票翻过来,用中文写着一串地址。
【京都神安疗养院】
摩根心中升起了直觉,明明是一张薄薄的纸,可是却有千斤重。
他一直知道朱粆是知道琳华的下落的,但是自己没提,她自然不会说,彼此之间的默契,却就被这样轻而易举的打破了。
不愧是那个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左右顾虑。
也许就是这样的勇气,打动了朱粆那颗平静无波的心。
摩根嘴角勾起笑容,自己在这里心思半天,自从朱粆交了结束治疗的报告之后,温随和朱粆就像是开启了漫长的拉锯战一样,很多事情朱粆就不跟摩根说了,不过这一年的时间她却是加大了很多工作量,每天摩根下班的时候都能看见朱粆的办公室还在亮着灯,想来跟温随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
后续在比赛里面,温随因为磕磕碰碰导致的疼痛也上过体育新闻,摩根以为他会重新入院治疗,可是却从来都是不了了之,下一场比赛他再出现的时候就会仿佛疼痛引起的恐慌发作完全没有出现过。
档案室内的灯火不算明亮,但是静谧的室内却是无边安宁,一缕阳光逐渐又隐匿在云朵后面,只有丝丝渗落出来的光芒照在地板上,却是冬日里面难得的温暖。书香的味道伴随着寂静的光源,手里面薄薄的纸上散发出的是温暖的味道。
安德鲁回消息了,他现在在做社会调研,要晚一些才能来。
摩根抱着资料,准备放回后面的书架子上面,修长的身影慢慢走进密密丛丛的书架之中,越往里面走,书籍专有是香味越浓重。
只是——
一墙之隔,逐渐晴朗的天空转瞬就阴沉了下来,乌云从西方的天空以极快的速度压向这座城,吞噬尽最后一丝天光。
走廊上也变得无比昏暗起来,珍妮在转角的地方碰见了匆匆抱着档案的朱粆,正好在最阴暗的拐角处遇到了如此极端的天气,彼此都没看见,两个人撞了个满怀,朱粆手里面的档案撒了一地。
珍妮赶紧道歉,急急忙忙低头捡东西,一抬头发现是朱粆,愣了一下:“你不是已经开始休圣诞假期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不是中午就走了吗?
“出事了。”朱粆表情凝重,精致的面容泛着苍白,显然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能够让放弃假期的……
珍妮低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上的档案,又是一愣。
“这个人不是?”
“对,之前出院的一个病人,摩根的病人,摩根转后勤以后是我负责收尾的,已经完全痊愈的焦虑症患者,我们在研讨课上讲过的最典型的案例。”小姑娘的脸色凝重的都要结上一层霜,“今天中午,跳楼自杀了。”
“”
“他不是已经康复了吗?”
朱粆有些心累的揉了揉眉头:“所有评估标准都没有问题。”
还有一个事情她没有说,最近新闻上,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起自杀案件。
加州这个城市,南边有很多红灯区。每年各种意外死亡的案件不少。
但是北边以及城中这里却是十分安全的,之前写论文的时候调查过,自杀案件一年最多也就两三起。
可是这个月第五个自杀的案件,已经引起了警方的高度关注,刚刚准备走的时候就被朱迪叫过去了,匆忙取消休假,来找过往档案,可是只查到自己接手以后的病例,于是就要去找摩根。
“现在人生活压力都很大…… 可能又复发了吧……”
“是啊…” 小姑娘叹了口气,挤出笑容,“我处理完这件事情再走,警察约了下午的一个笔录,我先去找一下之前他的病例,再研究一下。”
“摩根在档案室吗?”
“在的在的。”珍妮点了点头,“你快去吧。”
朱粆捏了捏珍妮的手,示意自己先去忙。
拐角处的阴暗,空气里面还弥漫着一种即将来到的雨雪的潮霉味道,憋的韧有些喘不过气来,朱粆加快了脚步,却发现就算是逃到了空旷的连廊上也逃离不了压抑气息的如影随形。
黑茶琉璃一般的眸中倒映出天边乌云的边际,看来乌云行进的速度,眨眼之间就吞没了天边的那些高楼。
“什么?”
“他只是换了一个新城市所以有些焦躁罢了,连吃药都不用……怎么会?”
摩根百思不得其解,匆匆把手里面的票根夹进他放在手边的那本最常看的手册里面,起身去找病例。
“摩根学长,”老远,菲丽清亮的声音穿过气息而来,“哎?小粆你怎么也在这里?”
“来拿一个病人的档案。”朱粆
“我也是。”菲丽深深叹口气,“我有个之前做咨询的来访者,只是做过基础问询,问卷以及脑电图都做过了,压根就没什么事情。”
“结果,昨天晚上自杀了,烧炭,一氧化碳中毒。警官查了病例直接一个电话打给我了。”
“你的来访者也……?”
“不会吧…… ”
朱粆下意识的抓紧了自己胸前的衣襟,心脏凝滞感格外强烈,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菲丽的脸色有些凝重,把手里面的东西放在门口的桌子上:“我去跟李治说一声,自杀预防中心他比我们了解。”
“嗯。”
李治主管加州自杀预防中心多年,他平时也都呆在信号大楼那边,想必也已经听到了这些案件的消息。
朱粆没忍住的回头看向楼对面的天空,黑云距离她们更近了。
山雨欲来…
风声鹤唳…
菲丽还没回来,李治就带了很多学生和同事过来找摩根。
“城西出现了大规模集体自杀……”
“什么?”
“而且… 已经查清的一起集体自杀的主理人,是五年前我们研究所的一个病人。”
黑茶色的瞳孔逐渐浑浊,映着黑色的天空黑衣的人群,逐渐失去了那抹茶色的剔透,变的漆黑无比。
风暴,真的悄无声息的,来了。
兵荒马乱之间,那张被小心翼翼夹在书中的机票,飘到地上,在无数人的拥挤踩踏中,字迹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被挤搡到了墙边的踢脚线,变成了无人问及的一张…… 废纸。
站在角落的朱粆无意中被匆忙的人推了一把,因为有些发呆,手没有来得及抓住墙边,整个人往后跌了下来。
没有意料之中的屁股疼,而是摔入了身后的一个温暖怀抱。
熟悉的香味让她有些恍惚。
“你怎么来了?”
“看见你给我发的消息了,有些担心你。”
温随因困倦整个人显得很没精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但却有问必答。
收到她的微信消息的时候温随刚刚落地。
对她,他有无限的耐心。
“我能有什么事情啊,”朱粆扶着他缓缓站直,把钥匙塞进他的手心里面推着他到人少的地方,“去我办公室睡一觉吧,一看你就很久没睡好了。”
深沉的眸子扫过各自忙碌的人,缓缓地松开了握住女孩胳膊的指节。
“我去你办公室等你。”
“嗯。”朱粆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着他又匆匆离开。
越过人群,一回头,朱粆看见远远地,摩根站在不远处,目光警告般看着两个人的互动。
躺在这个熟悉的沙发上面,温随摩挲着口袋里面收好的那串手链,其实他在那个庙里面除了给小医生买了一串佛珠琉璃串以外,还买了另外一串手链。
他就是被这串手链吸引进了店铺里面,无论多少钱。
这是她的名字。
温随枕着手臂,平躺在沙发上,另外一只手高高举着,殷红的珠链挂在修长的食指上,沉甸甸的, 挂在珠子上面的滑动玉环上沾染了朱砂粉末,白璧微瑕,但却格外的惹眼。
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温随就想起了她的小医生,
她说过她的名字曾经并不叫朱粆,而是在被收养的时候,朱迪取得
小姑娘想起那段往事,笑的温柔,那应该是她生命里面的转折点,之前的生活她只记得,大家的人心都隔着一层肚皮,早慧的孩子是能够分出真心还是假意的。
她用略被带跑偏有了帝都口音的中文说道:【他收养我的时候,我跟他姓,他叫朱迪,就叫我朱砂,但是他去户口登记的时候写了个错别字,没想到米字旁,也念sha。】
想起当时的闹剧,朱迪还跟自己说摩根不是自己亲生的,所以他只能叫摩根,不能姓朱。
朱粆还为此想要替摩根讨回公道,恶作剧把朱迪的洗发水兑了发泡剂。
当天晚上,朱迪的浴室被泡沫完全淹没,从浴室里面倾泻而出,淹没了大胡子老头,冲垮了家里的地板。
整整三天时间,他们一家三口几乎露宿街头。
温随想到这里,漆黑的瞳孔上就染上了一层挡也挡不住的笑意。
小姑娘愤愤不平的模样依旧历历在目:【后来我上学的时候才知道他姓布加德,mr. boogaard。】
睡意渐渐袭来,放在胸口的手链上面的挂坠穗子不知不觉间,丝线缠绕在他的小指上,细细软软的,两方彼此相绕,不分彼此,睡梦里面,也无为安稳。
无论是忙碌的人也好,还是沉沉睡过去的人也好,完全没有感知到,黑云已经覆盖了半座城市,即将蚕食殆尽整个世界。
“你们两个还有联系?”
摩根悄悄的把人拉到旁边,刻意压低声音问道。
“嗯,”朱粆点点头,也声音放缓,不过她的神情坦荡,“我们约定好了,三年以内,彼此会给对方一个缓冲的时间的。”
“未必。”
摩根深深的叹了口气。
旁观者清,朱粆还是把感情的事情当做了治疗时候遇到的问题来处理,以为时间可以帮助她缕清思绪。
但是她却不知道,深陷其中的人,在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里面,如此近距离接触,可能会适得其反。
温随眼眸中的情谊,可不作假。
只是想起那张机票,摩根猜到,温随今天会这样堂然皇之的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可能也是给他看的。
重新开始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