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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凭物?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张煌言的心底暗骂自己一声。心想到,当初大王先是陷于贼手,后又流落于民间,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凭证?

可,可空口无凭啊!

空口无凭之下,又如何能说服得了天下?

尽管内心倾向于相信大王是先帝的子嗣,可是张煌言却希望能够有所凭证,有了凭证不但能够一解他心头的疑惑,同样也能让一解天下人的疑虑,让天下人明白,淮王才是大明皇位最正统的继承者。

空口无凭。

谁都可能说自己是先帝的子嗣或者大明宗室,若是如此,那岂不是谁都可以称自己是皇帝?

“张尚书可知,我大明一共有玉玺二十方,也就是“二十四宝”,初时有十六宝,后来成祖皇帝因玺宝毁失,命人补刻数宝。再往后,武宗绝嗣,世宗皇帝是武宗族弟,以兴献王世子身份入主大统,世宗继位后于嘉靖十八年,其又下旨增添御宝,而新制七宝曰: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大明受命之宝、巡狩天下之宝、垂训之宝、命德之宝、讨罪安民之宝、敕正万民之宝,与国初宝玺共为御宝二十四,尚宝司官掌之。如此,也就是大明二十四宝。”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钱磊,表面是说的是玉玺,可实际上说的却是大明自高皇帝后的两次易统之变。每一次国统更迭,都会新制玉玺,而每次新制玉玺之后,都会以其新制御宝为宝器。而这新制御宝同样也带着异乎寻常的含意。也正因如此,世宗所制的新制七宝,对于现在的大明才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这一点钱磊知道,张煌言也清楚,甚至可以说,天下但凡是个读书人,都非常清楚,世宗新制御宝于大明的意义。

“如果本官所记不差的话,世宗钦制七宝,除天子宝外,皆落入清虏之手……”

突然,张煌言的话声猛然一顿,他诧异的看着钱磊,然后又把目光投向朱明忠,难道说,天子宝在淮王这里?

天子宝当年不是下落不明了吗?

甚至清虏还言称其毁于紫禁城的兵火之中!

清虏之所以如此宣称,是因为玉玺象征着一国的法统所在,历代的皇帝都十分重视御宝的徵信作用,将其作为国家的象征物,是皇帝治理天下的凭证。有了大明的天子宝,满清甚至可以名正言顺的取代大明。只是让满清失望的是世宗钦制七宝之中,作为皇帝象征的天子宝却下落不明。

天子宝在什么地方?

满清没有得到,李闯同样也没有得到,早在李闯进京之前,大明天子宝就已经消失了。

那块“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为何会消失?

曾几何时,没有任何人去思考这个问题,那时候,对于天下的仁人志士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将清虏赶出中原。可是现在,当钱磊说出这个玉玺的时候,张煌言似乎明白了为何“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会消失。

因为是烈皇帝把天子宝送了出去,为何送出天子宝,恐怕正是为了让太子有身份的凭证。

在众人的惊愕中,朱明忠取出了一个檀木盒,然后摸着那个雕刻有龙纹的木盒,缓声说道。

“当年被送出宫躲避时,为免遭窥视,便将此物藏于京中,兄弟三人立誓,他日非大明天下得复,否则绝不得起出此宝……”

没有什么比这块“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更具有说服力了,甚至在看到那个木盒的瞬间,张煌言相信了,他所有的疑虑都随着看到玉玺的瞬间打消了。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解,都因为玉玺的出现,而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吕留良甚至在看到那玉玺的瞬间,更是泪如雨下。

“尚书可需要加以比对玉玺?”

钱磊反问让张煌言的神情不由为之一窘。

“臣、臣……”

想到这些年屡次犯上的举动,张煌言吱呒着想要谢罪时,朱明忠却止住他说道。

“孤现在只是大明的淮王,至于这定王……”

话声略微一顿,朱明忠摇头说道。

“先待天下平定,再从长计议吧。”

所谓从长计议,不过只是托辞。待到天下平定时,这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为人君,就是眼前的大王。对此,再也没有人会怀疑,甚至现在,他们心中的最后一个坎,随着玉玺的出现,而烟消云散了。

很多时候,人总是如此,当他们愿意相信一件事情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简单的佐证,他们就会选择相信。甚至在有些情况下,很多所谓的“士人”那种偏执的性格使他们只要相信了某件事情,就会找出一万种理由来证明自己选择是正确的,他们会想方设法的用各种谎言与借口来证明自己。当然,在这里,并谈不上什么偏执,更谈不上用谎言和借口来证明,最重要的是,他们愿意相信这一切,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位大王确实是烈皇帝的子嗣。

就像一直以来,在天下许多百姓看来,烈皇帝必定还有子嗣存活在世,他们之所以对此深信不疑,是因为他们觉得,像烈皇帝那样一个即便是在身死之时,尚且心念百姓的好皇帝,是绝对不会绝嗣的,老天总会开眼的。

当然,这是百姓们良好的愿望,而这样的愿望同样也存在于张煌言、吕留良等士宦官员的心中。也正因如此,在传出朱明忠是烈皇帝的流言之后,许多人才会选择相信,他们甚至觉得,也只有紫禁城,才能培养出像淮王那样的人物,甚至曾暗自寻思着,如果淮王真是烈皇帝的子嗣,那就再好不过了。而现在看到这块玉玺之后,本就有的期待与面前证据,让他们不加怀疑的选择了相信。

怀揣着这种心态的张煌言,知道天下不知多少人和他一样,都怀揣着这样的心思,现在听大王还想要继续“隐瞒”身份,立即大声反驳道。

“臣以为,大王勿需如此谨慎,今日已非往日,往日帝尚在,而大王落于民间,不意因此引得纷乱,今日既然帝已逝,大王自当继承大明皇位,以为正统,以此玺授印,下旨晋、闽两藩讨逆,如此,天下不日便可平定。”

张煌言的话声刚落,那边吕留良又跟着说道。

“司马所言甚是,大王,方今天下人谁人不感念烈皇帝?谁人不期盼天下共主尚在?他日大王不意因已而起纷争,从而令大明陷入内讧,大王仁义如此,天下谁人不知?今日既先皇已去,大王既是烈皇帝之子嗣,理当继承大明皇位,以安天下士民人心!”

劝进!

此如朱明忠所面对的劝进,与李子渊截然不同,李子渊所面对的不过只是所谓的“天下有德者居之”,而朱明忠所凭借的却只是两个字——“正统”,他是烈皇帝与烈皇后所出嫡子,自然是大明皇位最正统的继承人。

有了这个正统的存在,普天之下的士民都不会生出丝毫反对之心。当然,张煌言、吕留良他们之所以会如此信心满满,是因为那块“天子宝”,否则他们绝不会这么自信。

当然,对于他们的劝进,朱明忠不需要拒绝,不需要遵循古制要“婉拒三次”,毕竟,他是大明皇位真正的继承人,既然如此,那么继承皇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然也就不需要拒绝了。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有了张煌言的“劝进”,有了“正统”这个招牌,朱明忠便可以以朱慈炯之名,顺理成章的继位为帝,然后再以“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去号令天下,号令天下忠臣义士兴兵讨逆。

当然,与过去朱由榔只能寄希望予他人不同,对于手握强兵的朱明忠来说,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晋藩、闽藩对他的承认。对他大明皇帝身份的承认。

这种承认,并不仅仅只是一方“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所能换来的,或许一方天子宝,可以打消世人的疑虑,但是想要得到闽藩、晋藩的认可却是另一回事,而没有他们两藩的认可,一切都只是空谈。

“闽藩那里,臣会在返回江西的途中,亲自去南京游说闽王,若是臣所料不差,闽王应该不会拒绝,毕竟,殿下是其姑丈……”

对于张煌言的这番话,朱明忠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所谓的“姑丈”在利益面前不过只是一张薄纸罢了,对于闽藩他早有了其它的打算。

“再就是晋藩,殿下有大恩于晋藩,若是殿下能修书一封与晋王,并晓之以大义,想来晋藩亦不会有丝毫反弹之心,唯一让臣担心的,还是李贼,他既然弑君,就是为了篡位为帝,加之现在洪承畴领西南数省以及四川归降李贼,令其实力大增,若是其调动洪贼数十万大军,其实力雄厚,恐怕远胜于我……”

听到张煌言的担心,朱明忠只是哈哈笑道。

“洪承畴……他那里,我可还真不担心,他洪承畴表面上是以数省相投,麾下数十万人马,可那些人马,又有多少是他的?别忘了,还有吴三桂、还有李国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