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慕凝以为看见褚培源的那一刻,她会难受的哭出声来,可是当褚培源安静的躺在冰凉的青石砖上,盖着厚实的白麻布,用一种安静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整个人看上去特别平静。
就好像面前的死人与她毫无半点牵连。
“娘娘……”冰凌走上前劝了一句:“事已至此,还是找出凶手最为紧要。您千万要顾及自己的身子才是。”
“事已至此,找到凶手又如何?”岑慕凝蹙眉:“褚培源也不可能再醒过来。”
“早就说过,叫你和褚家的人保持距离,你偏不听。现在大难临头,想要明哲保身也是难。”
声音虽然熟悉,但一时间,岑慕凝没反应过来。她转身,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才微微拧眉:“是相爷叫你来对我说这番话的?他就那么巴不得我卷进风波,跟着倒霉?”
岑慕峰脸『色』不好,语气更不好:“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父亲才懒得管你的事。是皇上让我来告诉你,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褚培源是被你灭的口。”
“被我灭口?”岑慕凝不解的看着他。“好好的,他有什么值得我灭口的必要?”
“当年你母亲的死,和褚培源有关。”岑慕峰直截了当的说。
“什么?”岑慕凝微微愕然:“怎么会和他有关?”
“具体我不清楚。”岑慕峰皱眉道:“但这件事情已经被搬进了朝堂。皇上只让我来告诉你一声,禁足怕是躲不过了,你最好有准备。”
“什么『乱』七八糟的。”青犁很不满的冲她嚷嚷:“褚培源的死到底和岑夫人有什么牵扯?你干嘛不说清楚。还有,既然主子知道娘娘是被陷害的,为什么又非要禁足不可?”
岑慕峰拧着眉头与她对视一眼,才低声道:“皇上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告辞。”
“你……”青犁想要追上去和他理论,却被冰凌抓住了衣角。
“越是这样的时候,咱们越要沉得住气。青犁,你去擎宣殿方便,毕竟你是皇上的婢子。设法去打探一下,到底有什么证据指向咱们娘娘。”冰凌忧心忡忡的说:“外头的谣言不会就这么散了,咱们还得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青犁看着她镇定的样子,有些自责。“你说的对,我不能这么鲁莽。我这就去擎宣殿。娘娘,您别担心,主子心里有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断然不会让您吃亏的。”
“但愿吧。”岑慕凝惋惜的说:“我想在这里再陪他最后一会儿。”
青犁点了点头:“奴婢先告退了。”
她离开,关上了门,冰凌才快步走过来,一把掀开褚培源身上的白麻布。“娘娘,奴婢想再查验一遍伤口。”
“也好。”岑慕凝蹲下来,和青犁一并检查了褚培源的尸首。胸口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看样子是锋利的匕首所致。但是匕首并不在尸身上,而他的手腕和脚踝处,明显能看出来被捆绑留下的痕迹。
褚培源的眉头紧紧锁着,似愁苦不堪的样子。
“青犁,你说还有什么人知道褚培源与母亲的事?”岑慕凝看着褚培源那张冰凉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奴婢可以肯定,清楚这些事的人必然也参与其中。”冰凌咬着牙,怒气冲冲的说:“舅少爷一向心直口快,绝不是城府深的样子。可是这些年来,他从未表现出对夫人愧疚,对小姐内疚,说不定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如何麻烦。所以,奴婢可以肯定,就算夫人的死与他有关,他也一定是被人算计在其中却不得而知。那么这个算计他的人,才是罪魁祸首。而且奴婢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瞿愉。”
想起那一日在外宅见到的那个女人,冰凌就不免懊悔:“都怪奴婢当时粗心,急着想要打发她走。也就没顾得上仔细去端详她的容貌,由着她遮面掩饰。否则就是海角天涯,也要把她寻来。绝对不能让她逍遥法外!”
“不用找。”岑慕凝的心隐隐作痛,语气却格外笃定:“那个女人一定就在这附近。”
“小姐为何这么说?”冰凌疑『惑』不已:“难道她还有别的图谋?”
“不错。”岑慕凝连连点头:“你想啊,她费那么大的力气劫狱,又想法设法的算计我,目的再简单不过了。她想让我失去现在的一切却不是失去『性』命。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想要夺走我拥有的一切。若然如此,她必然就在这皇宫附近,甚至已经在宫中藏匿。只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她的手才够长。”
“奴婢这就让人去找,翻遍整座皇宫,也要将她找出来!”青犁咬牙切齿的说:“想来之前的事情也是她做的,三番两次的谋算您,却还能掩藏在咱们眼皮底下,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
“不急。”岑慕凝冷笑了一声:“也不用找。”
“小姐,您的意思是……”冰凌有些惶恐的看着她。
“她既然要取而代之,就必然会出现在咱们面前。”岑慕凝微微一笑:“先前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的铺垫。一旦本宫失势,就是她出现的最佳时机。咱们要做的,就是等着。”
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敌人,还潜伏在自己周围,这种感觉莫名的叫岑慕凝兴奋。“冰凌,听我的,什么都不要做,保存实力,安静的等着。”
“是。”冰凌利落点头:“奴婢明白了。”
嘭的一声,门被人大力的撞开。
岑慕凝和冰凌不约而同的望过去,就看见褚荣志一脸惶恐的闯进来。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真的……”褚荣志站在褚培源面前,几次想要蹲下来抚『摸』他的尸身,却矛盾的不敢靠近,嘴里一个劲儿的叨咕这句话,样子确实可怜。
岑慕凝并未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好半天,褚荣志才失了力气,嘭一声跌坐在他儿子的身边。“培源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丢下父亲就这么走了……培源……”
“舅父切莫悲伤过度,身子要紧。”岑慕凝适时的安慰了一句。
“人人都说……培源粗心,并未听信送信之人递来的消息,领人去救你母亲,才会导致我妹丧命野地,死无全尸……”褚荣志抬起头,看着岑慕凝的眼睛,含泪问道:“难道皇后娘娘也信了这谗言,才会对培源痛下毒手吗?”
“舅父以为,慕凝会这样糊涂吗?”岑慕凝与他对是一眼。
“绝不会。”褚荣志笃定的说:“你是被冤枉的。他们,就是要你与褚家决裂,要你失去后援。同时,也让褚家成为你的心病。”
“舅父是明白人。”岑慕凝温和点头。
“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为培源报仇,为你洗刷冤屈。”褚荣志咬牙切齿的说。“你放心!”
“不。”岑慕凝连连摇头:“舅父的心意,慕凝感激不尽。但这件事情,一定不要这么做。”
“为何?”褚荣志疑『惑』的看着她。
“敌在暗我在明。”岑慕凝你敢只道这六个字,目光里透出继续期盼:“想来舅父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打算。”
褚荣志有些不甘心,但他能明白岑慕凝的意思。
“皇上驾到——”梁宝的声音清晰的响彻耳际。
岑慕凝当即道:“舅父放心,慕凝一定会厚葬表哥,不会让他寒酸而去。”
“用不着你费心。”褚荣志当即就变了脸『色』:“我褚家的事情,且不用皇后『插』手。我儿已死,再怎么厚葬,也是白费。”
随庄凘宸一同入内的,还有岑贇和几位老臣。
每个人都能从褚荣志的语气里痛楚愤恨之意。
“皇上。”岑慕凝虚弱无力的冲他点了下头。
庄凘宸语气有些凉:“将军骤然失子,悲伤过度,朕能体谅你的心情。少将军的丧仪,朕已经吩咐内务局着手经办。”
“多谢皇上恩典。”褚荣志含泪道:“只是培源死的不明不白,即便是入土也难安。微臣恳求皇上彻查此事,让培源能闭上眼。”
“自然。”庄凘宸扫了一眼一旁的岑相。
岑相连忙上前一步:“皇后娘娘,你可曾见过这把匕首?”
岑慕凝抬起头,目光里透着一股凉意:“这匕首……”
这匕首是母亲的遗物。她记得母亲偶尔会带在身边。去花园里摘花的时候,便用这匕首割断花枝,防止她被有刺的花扎伤。
只是母亲的遗物都被郭氏给毁了,这东西不在岑相府也没什么奇怪。
“这匕首便是凶器。”岑相一脸嫌弃的说:“你回相府小住的时候,是否将它一并拿走?如今查实,当年的事情,也是因为褚培源没能及时营救,才导致了最后的结局,他间接害死你母亲这件事属实,你才会这么急不可耐的动手是不是?”
岑慕凝冷笑了一声,仰起头看着他的脸:“倒像是你希望此事与本宫有关。”
“也就是说,皇后娘娘能认出这匕首是你已故母亲的遗物对吗?”岑贇又问了一遍。
“明知道是母亲的遗物,却用来杀人,这到底是孝还是蠢?”岑慕凝不咸不淡的问了这么一句。
“皇上。”一旁的言官领袖钟有道禁不住开口:“微臣以为这件事情有可疑之处。虽然凶器是皇后娘娘已故母亲的遗物,且有有证据证明岑夫人的死与褚少将军有关,但并没有实质证据,能证明皇后娘娘因此行凶。毕竟褚家乃是皇后娘娘的外祖家,就因为一桩陈年旧事,就痛下杀手,还留下指向自己的证据……老臣以为,并非明智之举,对皇后娘娘自身也无半点益处。这事情蹊跷,必有内情。”
“可是……总归是指向了皇后娘娘。”褚荣志故意这么说了一句。
“那便着人再去查。”庄凘宸与岑慕凝互睨一眼,道:“既然事情还没有查清,皇后便先留在凤翎殿吧。也省得再去听那些风言风语,『乱』了自己的心思。”
“是。”既然是提前就说好的事,岑慕凝自然没有意外。“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她跪下行了礼,方就着冰凌的手起身:“臣妾先行告退。”
经过岑贇身边的时候,她皱眉问了一句:“岑相连已故夫人的遗物都不认的了吗?还要来向本宫求证?若你是凶手,你会拿着指向如此明确的凶器行凶,还遗留在现场等着人来责问?”
不等岑贇开口,她便姿态优雅的离开。
有些事,岑慕凝一辈子也忘不了。